良久,空气中响起极轻的一声笑。
慕隐原本以为他多年没有像普通人一样睡过觉,今夜一定会难以入眠。但不知是否因为今天耗费了不少的心神,又或者因为对面榻上那人的呼吸声太过平稳清浅,他很快就是一阵睡意泛起,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睡了过去。
……
清晨疏璃醒来时床上已经没了人影,他披着裘衣摸出殿去,发现外面下着雪,慕隐正在殿前练剑。
山色苍茫,天地澄净,漫天大雪中白衣飒飒、翩若惊鸿,剑花挽起千万道凛冽霜色。
疏璃在殿门口坐下,托着下巴看雪中舞剑的美人。
天底下多的是颇有天赋的人,明明天赋绝佳却不倚仗并挥霍天赋,反而比平常人更勤勉刻苦的人才最难得。慕隐年纪这么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恐怕没有人能轻易地只将原因归结于他的天赋。
雪山之巅十年如一日的苦寒和冷清,他受了,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但我并不想让他变成这个样子。”
疏璃垂下眼,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再抬眸看见那个收回剑势、远远朝他走来的人影时,他的眼中已经攒出笑意。
皑皑如凛冬山巅落雪,皎皎如长空云间照月。
负剑的白衣修士一步步走过来,停在疏璃面前,垂眼看疏璃时又显出一点温柔来。他微敛的长睫上沾着碎雪,像是因为这一点温柔而融成了细碎的雾气,逸散进漆黑沉静的一双眼里。
疏璃弯着眼,笑yinyin地唤他:“大美人。”
意料之中地,美人轻轻蹙眉,却像是已然习惯了,眼中并没有多少不悦。
疏璃道:“我饿了。”
“不是带了吃食?”
疏璃竖起一根食指抵在鼻尖,煞有其事,“我现在是病人,要吃热食。”
“……”
慕隐将疏璃带到了负雪殿的厨房,面积极大的一间屋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有用过,洁净且崭新。
好在有避尘珠在,疏璃不需要清洗厨具。煮菜做饭的原材料他带了不少,反正芥子袋里装得下,负雪峰又是个天然的保鲜冰窖,随便丢进个冰窟窿里就能储存许久,很是方便。
慕隐在灶台下燃起符火,但还是脱不了身——煮粥可以用一以贯之的温火,炒菜却不能,火候需要人为控制。
于是一身白衣、高华雅洁不染纤尘的负雪峰峰主被疏璃支使得团团转,一会儿大火一会儿小火的,偶尔还会被嫌挡了路。他从未做过这些,起初显得有些笨拙,雪白的广袖都差点被火燎着一块。
眼前的魔修却分外熟练,一心可兼二用,一手拿铲一手掀盖,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其间还有工夫笑话他。
最后做出来的早餐是两碗蛋花粥、两笼四喜蒸饺、一盘蜜粽并三碟爽口小菜,端端正正摆在桌上,看起来普通却Jing致,和寻常人吃的没什么不同。
疏璃按着慕隐桌边坐下,把调羹塞进他手里,语气又甜又轻快,“快尝尝看。”
看着他晶晶亮亮的乌眸,慕隐抿了抿唇,拒绝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咽回去,他迟疑着,舀了勺粥喝下。
入口是微微的烫,软烂绵滑,咸香鲜美。
“怎么样?”疏璃眨了一下眼。
“……味道很好。”
“是吧,我这么厉害。”疏璃有些得意,一边在慕隐对面坐下一边义正言辞地教训他,“你们这些正道人士总喜欢辟谷,一边说什么不要耽于口腹之欲,一边盼望实现参天道修长生的欲望——同样都是欲望,口腹之欲比实现参天道修长生的欲望小太多了吧,凭什么不能被满足?”
慕隐见疏璃一本正经振振有词地说着歪理,眼角掠过一丝浅而淡的笑意。
疏璃没有错过他眼角微弯的那一瞬,撑了头靠在桌上看他,很认真地说:“慕隐,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慕隐一顿,与疏璃对视几息,而后移开眼。
“但是,”疏璃拉长了尾音,“你得帮我烧火端盘子外加洗碗。”
慕隐还是没有作声。
“呃,”疏璃让了步,“也可以轮流洗碗的。”
“粥要凉了。”慕隐淡淡地道。
疏璃愣了愣,小声应了句:“哦。”
就在他低头喝粥时,听到对面的人低声道:“我洗碗。”
疏璃猛地抬起头看慕隐。
慕隐正神色如常地咽下一口粥,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所说。
吃过饭后,慕隐就真的绑了袖子站在台边洗碗,从来只是执剑或握书的手指浸在水中,一根一根宛若白玉雕成,拿起拭碗巾的样子都好看得像是在调试琴弦。
疏璃靠在旁边,忽然没头没尾冒出一句:“我后悔了。”
慕隐看他一眼,“后悔什么?”
“后悔让你洗碗。”
“怎么?”
“现下的境况原本是由我来讨好你,我应该加倍殷勤才是。”疏璃颇为忧心忡忡,“可是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