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琢叹了口气,“此事该如何处置,得与父亲商量了才能行动,珩表弟,实话与你说了吧,今日的长亭侯府,已经不是昨日的长亭侯府了,这一点,你可明白?”
顾恒垂下眼睑,视线落在脚尖处。
他不想点头,亦不愿摇头。
他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此刻还寄生在顾珩身体里的自己,倘若不是六年前那场谋逆案,顾家也不至于没落至此。
事实上,从他踏上权谋之路的那一天起,就意味着成王败寇,赢了就是卫明桓身陷囹圄,输了便是他顾家万劫不复。
今日顾家的下场已经算好的了。
但终究是不甘心的,这绝非顾恒一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整个家族的兴旺发达,也许他有责任重振顾家门楣。
这么想着,脑海里便勾勒了一幅未来的计划,寥寥几笔,还未添上细节。
突然听到身旁一声厉喝:“谁?——”
发声的是顾琢。
顾琢是习武之人,素来警醒,他目光锁定在方才那屋子的屋檐之上,只听瓦片轻微的破碎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翻过屋脊,消失了踪影。
“有人监视偷听?”顾恒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顾琢嗯了一声,肯定道:“想来已经潜伏很久了,这人身手非常好,若不是刚才露出了声响,我还没有发觉。”
顾恒自然知道顾琢的能力,那偷听之人想来一定武功高强,绝非一般高手。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潜伏在屋顶之上的,会不会已经听说了自己早前跟沉玉的争吵,如果当真看完了来龙去脉全过程,自己这等离奇事件,恐怕就成了旁人手中的把柄。
毕竟瞒过沉玉是因为这孩子年纪小又心思单纯,但换做另外的人,哪怕是顾琢,听了方才他醒来的那些话,恐怕心里也会生出怀疑。
那这监视之人究竟是谁?到底要做什么?
“珩表弟,你放心。”顾琢回过头来安慰顾恒,“你是我顾家人,顾家自然会护你周全,那监视之人为兄会去查清楚的,断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
尽管这么说,但顾琢心里很明白,除非那人再现出身形,否则很难查出对方是谁,或者说背后的主使人是谁。
“琢表兄,谢谢你,我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人监视,是否是……“顾恒小心翼翼地询问,“近日长亭侯府在京中有什么动作?”
他知道一些隐秘之事,作为旁系子孙没有资格参与,但他心里还没有脱离顾家嫡子的影子,自然下意识开始猜测揣摩。
顾琢倒没想那么多,只答:“应该是没有的。”
顾恒听这话,便知言下之意,想来顾家已经到了没落的地步,谁还会特意监视顾家人?
即便要监视,也应该是顾琢或者顾瑜这样的嫡系子孙,而不是一个从小生长在长亭郡的旁系小儿。按照刚才的情形来看,那人监视的是顾珩,并非一路尾随顾琢前来。
而自己也是初次从顾珩的身体里醒来,那黑衣人却显然监视了许久,这就说明了对方的真实意图,还是原本的顾珩。
顾珩有什么特别之处,竟然会惊动这样的高手?而背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更重要的是,这个黑衣人到底听到了多少,自己突然借用了顾珩的身体,以前作为习武之人的机警也减弱了许多,一时没有察觉隔墙有耳。
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其中真实情况,恐怕……不光自己活不了,还会给顾家带来灭顶般的灾难。
顾恒心里惶恐,面上却是不显,跟随顾琢上了马车。
官驿外,马车已经备好了,车夫是长亭侯府素来惯用的那一个,顾恒很熟悉,还记得六年前他去大理寺的前一夜,便是这个车夫送他的。
六年后,连带车夫也老了许多,如果说时间只是在顾琢身上雕刻了几分,那在这个车夫的身上就刻画得更多了,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从一个青壮的中年人,变成了一个颓废又了无生气的老人。
马车赶得又快又稳,顾恒坐在车上,身体带来的虚弱让他昏昏欲睡,身旁的沉玉还在哭哭啼啼。
顾琢坐在车内,时不时看一眼顾恒,突然听闻丧父的消息,身为亲子哪有不悲痛的道理?
更何况顾游并非那种不关心妻儿的渣爹,相反他一向做得很好,甚至顾珩选择一直不成亲,游夫人哭爹喊娘地不愿意,唯有顾游一直支持儿子。
并且顾游只有顾珩一个儿子,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即便在礼法压力之下,顾游也给了儿子足够的自由。
除此之外,顾珩还有一个姐姐,名叫顾婉,早年就已出嫁,虽然也在京中居住,可与顾恒很难相见,就是游夫人一年也只见过一两面。
“珩公子,你若想哭,便哭出来吧,奴才这般看着难受。”沉玉小声劝慰着顾恒。
顾恒叹了口气,“我哭不出来。”
沉玉一听,更加难过了。
“不管怎样,奴才都陪着您,珩公子永远不会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