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正题上,顾恒正色道:“陛下,说到底顾家与你的恩怨,甚至比京都各世家更甚,但为何今日臣以一己之身站在了这里?绝非是仰仗陛下当夜亲手递上的软肋,而是臣明白陛下的心思,世家之于天下百姓,犹如恶疾难消,终日受其所扰却又不能根治。根治必然需要一人铁血手腕大刀阔斧地铲除弊端,而陛下,正是那人,而顾家,以保家卫国为族训,势必追随陛下。”
卫明桓静静地看着眼前人,眼前人是一副柔弱的书生模样,连皮肤都是少见阳光的白皙。
这样的人,应当是常年居于宅院yin诗作画,抑或偶尔打打马球,连围猎都是少有的活动。
但他却站在自己面前,激情昂扬地说着家国天下,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那一份少见、隐匿的柔情,突然之间喷薄而出,连带着目光都缠绵了起来。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嗤笑,“顾珩啊顾珩,你这口才,快赶上你顾家嫡公子了!”
顾珩也不推诿,直接应承下,“多谢陛下夸奖。”
“但……即便你说得如何天花乱坠,终究是你一人之词。”卫明桓凛然道,“出尔反尔的事,朕见得多了,没有永远的联盟,只有永远的利益。朕当然相信你顾家是一片赤诚忠心可表,但信任从来都是最不值一提最愚蠢的行为,权势会蒙蔽人的双眼,更何况是滔天的权势。顾珩,你是聪明人,应当明白朕在说什么。”
顾恒心里一咯噔,他其实很清楚,当下来找卫明桓谈判,不过是空手套白狼,他有的也只是唇舌功夫。
卫明桓一如既往地理智、冷静,即便被人戳穿了心思,依然不动如钟,让人辨不出情绪。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
顾恒在心里叹了口气,“陛下,你想要什么?”
卫明桓摇了摇头,“不是朕要什么,而是你顾家能给什么。”
“你我都很清楚,朕需要顾家成为一把锋利的刀,顾家也需要朕给予庇护,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消多说,朕也完全不否认你刚才的话。但来日大功告成,顾家必然会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甚至包括朕,也未必会青史留名,你顾珩或许不在意,然而你顾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庞大的族系,朕拿什么相信你们?若是有一日,朕亲手养了一头反噬自己的狼呢?”
“顾珩,本质上来讲,顾家与王家、与京都各世家,甚至于顺亲王,并无任何的不同。”
卫明桓一锤定音,目光落在顾恒身上,像是一把刀子缓缓剥开他的皮看到了内里去。
顾恒垂着眼睑,沉思着,良久,再良久。
他抬眼,看向卫明桓,缓缓道:“臣进宫。”
卫明桓愣了愣,“你说什么?”
顾恒解释道:“臣以选秀的身份进宫,从此顾家只会站在士族的对立面,而与陛下绑在了一起。只要臣在一日,便可保证顾家全族皆听命于陛下号令,陛下诏令之所达,便是顾家军心之所向。万望陛下有生之年,达成所愿。”
“你……”卫明桓突然说不出话来,心里涌出太多情绪,却无法一一分辨。
顾恒问:“陛下以为如何?”
卫明桓闭了闭眼,“这是你最有利的筹码,朕……无法拒绝。”
第21章 (倒V开始) 哪怕有一天……
顾恒走后, 卫明桓独自在屋里坐了许久,直到油灯的灯芯闪闪烁烁,仿佛摇摇欲坠地将要熄灭。
从窗外闪进来一道黑色的人影, 他单膝跪地,俯首向卫明桓行礼:“六爷,夜深了。”
卫明桓像是突然回过神来,问:“他回府了吗?”
“属下一直护送珩公子进了长亭侯府, 珩公子很安全。”楼涤玉回答。
卫明桓点了点头,侧过脸看着那一盏似乎要燃尽的油灯,轻轻说道:“老楼,你方才听见了吗?”
楼涤玉沉默着,没有回答。
卫明桓继续道:“他说要应选秀诏令进宫,他说他将一生追随朕……”
楼涤玉忍不住开口:“珩公子说的是顾家。”
卫明桓仿若未闻, “朕要削番, 他长亭侯府亦是番地诸侯, 长亭郡更是家臣府兵最为强盛之地, 京都世家觊觎不可谓没有道理,但他居然支持朕。他还说,世家之于天下百姓, 犹如恶疾难消,这句话说到了朕的心坎上, 他是懂朕的。”
“是。”楼涤玉只能附和。
“其实朕并没有那般心善, 曾经想要登上这个位置,不过是想要获得自由,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才发现一国之君须得为自己的子民负责,世家分封天下太久了, 久到那些封地上的百姓不知天子只知诸侯。年前黄岩县暴、乱,上万百姓流离失所,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不能有任何作为,因为那属于乾安郡,世家的封地。”
卫明桓说到这,眼眶稍红,不知是愤怒还是悲伤。
“而暴、乱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乾安郡赋税已达七成,百姓甚至要易子而食。朕本欲惩治乾安伯,却没想到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