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我想问的,”麦卡德打断道,“为什么你没有把我们说的话报道出去?我注意到,在往常你一般不会介意报道偷听来的内容的。”
施海勃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干涩地说道:“因为我离开那条走廊之后立刻撞上了赫斯塔尔·阿玛莱特。他发现我手里拿着录音笔,于是就意识到我在偷听,并且警告我这是不合法的……因为他是个律师,我又不想惹上官司……”
事情并不完全如此:完整的事实是,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听了他的录音笔里的录音,也就是那段哈代警官和麦卡德之间的对话。听完那段录音之后,阿玛莱特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沉思的表情,这不知为何让让他联想到了当年切掉他的手指的那个男人,就是那个自称为“赫莱尔”的男人眼里偶尔会流泻出的神情,旧日的回忆和强烈的危机意识混合在一起,让施海勃吓破了胆,所以一个字也没有吐露出去。
而此时此刻麦卡德则微微地皱起眉头,问道:“所以,阿玛莱特知道当时我和哈代在说什么了吗?”
“他知道了,”施海勃如实地叙述道,“他听了我录下来的录音,发现你们在讨论什么‘如无必要,勿增实体’。”
——噢。
麦卡德忽然顿悟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个总统套房里,赫斯塔尔·阿玛莱特看见握着枪出现的他的时候并不很惊讶。或许阿玛莱特自从听到这段录音就已经知道他早已逼近真相了,阿玛莱特已经知道钢琴师和园丁的秘密已经暴露了,他早就为此做好了准备。
麦卡德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而施海勃则看着他,大着胆子问道:“那么,你想要告诉我什么内部消息呢?”
……也对,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
麦卡德抬起头看向这位记者,板起面孔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是维斯特兰钢琴师。”
他看见这个记者的表情凝固了。
好几秒钟之后,施海勃才慢慢地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在次开口的时候差点干巴巴地被自己呛了一下。他声音敬畏而急促地问:“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真相告诉我呢?”
“因为我爱他,”赫斯塔尔声音轻缓地说,这个答案似乎在他心中酝酿了很久,说出来的时候也几近不需要思考,“因此他的归宿只有我或者死亡。”
“因为利益,”麦卡德平缓地说道,“为了在维斯特兰生活着的所有人和城市的利益。”
注:
[1]奥尔加在看的《孤独骑侠(The Ler)》并非2013年德普演的那部The Ler(一般译作《独行侠》),而是美国飞美逊公司1981年出品的长篇动画。
[2]奥尔奇斯(Orchsi),即兰花orchid的词根。
另:我并不认为这个神话是靠谱的,因为显然,酒神巴克斯是罗马神话中的神灵,对应希腊神话中的狄俄尼索斯。但是单就寓意来说,这个故事放在这里是合适的。
[3]里奥哈德·施海勃和一个自称“赫莱尔”的男人的过节详见《愚人船 15》。
第96章 医院陪护安妮·布鲁克的日记:2017年5月13日
2017年5月13日
星期六,多云
这是莫洛泽女士醒来的第十天。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应该反省一下我的日记开头,这个开头就跟“我女儿今天会说话了”一样充斥着奇怪的自豪味道。但是这么说呢,奥尔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奇特的一个病人,我想世界上很少有人有过这种一睁开眼几个月就过去了的经历,就更别说睁开眼之后发现自己失去了肢体的一部分了。
而奥尔加对此表现得非常冷静,显得接受良好的有些惊人,对于她来说,“截肢”这个概念就好像是只要往自己电脑的网页里转存几个定制假肢的网页链接之后事情就能自己解决了似的。
“人的躯体只是零件,”某天,奥尔加向我发表了这样听上去很仿生人很有问题的见解,“我认为思想才是最为重要的、也是唯一无可取代的。”
尽管奥尔加可能只想当一个被安置在病床上的超级大脑,但是很不幸的是,她自己还得吃喝、还得复健、而且还得社交——今天,我照顾她吃完午饭之后,有客人来拜访。
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五官的轮廓很深刻,大概年轻的时候也是很英俊的类型,只可惜他的腿好像有点毛病,看上去一瘸一拐的,身上还有好大一股烟味。这个男人身后跟着一个男孩,个子挺高,看上去可能得有十五六岁了,那是一个——我真的很想花点笔墨赞美他一下,虽然人人都知道我没有那个写作天赋——一个长得像是博物馆油画里的古希腊少年似的男孩,年少的、生机勃勃的赫尔墨斯。
看见这个奇怪的组合的时候,我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是:天,这不会是奥尔加的前夫和儿子吧?
……结果显然不是。
这位并不是前夫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