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来到市集,齐亦然才转过身,却见何瑾不知从何时竟戴上了一张狐狸面具。面具遮挡住她上半部的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为何遮面?饶是齐亦然对她不感兴趣,也不禁留心好奇。
也有其他人戴着面具,我看起来应是不显突兀吧?御yin先是小心地向他确认,接着才压低声音道:何府仇人甚多,我不露真容是为自保。
齐亦然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有此顾虑,不禁一时语塞。
他可没错看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无奈。
他一直以为何敬元一手遮天、权倾朝野,其义女必然也是恣意妄为、目空一切,然而她的表现却谨慎低调,甚至有几分无可奈何。
难道何瑾与何敬元并非一丘之貉?
若瑾儿有个万一,白哥哥会护我周全的,对吗?见他眸光闪烁,御yin语气一转,那双明亮的水眸弯成月牙,对他投以全然信任的甜笑。
她知道此时齐亦然尚在厘清思绪,且因她出人意表的言行而有一瞬间将何瑾与何敬元区分而视,她便趁机捕捉这瞬间的未防,将这张笑颜送入他眼中、印在他脑海里。
果不其然,齐亦然的瞳仁在下一秒倏地放大。虽说这样的变化微小难察,其神色又在眼皮掀阖间恢复如常,但惯会观察人心的御yin还是清楚地知道他确实动摇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是好兆。
皇恩浩荡,又怎会发生妳所想之事。齐亦然轻咳一声,避重就轻地回答。
瑾儿心中所想白哥哥真的知道吗?她眼梢微抬,乍看下有几分诱魅之态。 不如,我慢慢说与你听
有了先前几次的对话经验,齐亦然在转瞬间又筑起防心,他警告:妳若敢在此不忌荤素地说胡话,我必不留情面。
回以他的,是她惊愕之余又有些受伤的表情。
白哥哥将瑾儿当成什么样的人了?她咬唇,似乎颇受打击。 瑾儿只是想和你说说遭受多次险难的事
齐亦然微愣。
仅仅如此吗?
但她方才分明表现出了那样暧昧的态度
也不怪白哥哥误会,原是瑾儿不好。御yin突地抬手遮面,做出自省貌。 约莫是瑾儿的坏习惯又跑出来了吧?怪我自小待在那般环境里,经了耳濡目染,才会一高兴就忍不住抬眼梢、媚声媚调
齐亦然听明白她所谓的「那般环境」,想到那些说话Yin阳怪气的太监们,神情不免古怪起来。
确有可能如此。
瑾儿答应过白哥哥会有分寸,不敢忘的。说完,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还请白哥哥信我。
见状,齐亦然虽不致于感到内疚,却也稍稍进行了反省。
也许他对她的偏见是有些过了。
见她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他遂转移话题道:去桥边看灯吧,不正是为此而来?语毕,他径自挪动步伐前行。
嗯!御yin小跑步地跟上,方才的失落尽数消去,换上满脸笑意。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刚刚窜至脑海的提示音
【大人,齐亦然的好感度由负值升为零。 】
*
结束游逛前,御yin往河渠里放了一只花灯。系着她心愿的灯缓缓流入灯海,与别人的混在一起,没多久就分不清了。
每只灯上都放有一小截红烛,盏盏微光造就璀璨,她蹲在一旁,双手撑腮,静静的看着它们汇聚又飘散,渐行渐远。
齐亦然不动声色的看她,见她眸底映照着点点光亮,不免想起她刚才写下的心愿。
望获自由。
她拥有的东西有那么多,最想要的东西却是财富与权力换不来的自由。
但她所追求的自由是怎样的呢?想离开何府吗?还是想摆脱何敬元的控制?
现在的她,又是用什么心情看着那些飘远的花灯?是羡慕它们可以自在来去,还是对那点点光辉充满向往?
作为何敬元的义女,妳应该什么都不缺吧?半晌,他终于开口。
他原以为何瑾会顺势向他倾吐什么,但她却一反常态的沉默。
由于迟迟等不到她的回答,他于是踱到她身侧,试图靠得更近以看出端倪。
只见她菱唇微张,几度欲言又止,过了许久后才低声喃喃:若是可以选择,我才不愿
街上人chao熙来攘往,杂声喧嚣。
但她的声音还是传入了齐亦然耳中,如轻烟散逸前那一瞬的清晰。
妳
像白哥哥这样如风一般的人,又怎会明白被人豢养而不得逃脱的感受。她自嘲一笑,接着拍拍裙摆起身。 再过不久就是女婢巡房的时间,我得回去了。
她说完心声后又故作无谓的模样令齐亦然微微蹙眉,神色复杂。
御yin往回走,在察觉到齐亦然跟上来后,她抿唇一笑,又悄悄加快脚步。
快一些、又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