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进去。
她早就烧开了水,还梳好了头,匀好了面,扫净了院落。而那间屋里传出来的声音越发令她迷惑不解了,到底是谁在快乐,谁在痛苦?
声息忽然静止了。她立即往木盆中兑好了凉水,温热适度,可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安雨楼出来唤她进去收拾。
水又凉了许多,她烦躁地猜测:难道安雨楼是累得睡着了?那可糟糕至极,眼见天已渐明,郦辛裹着那一身汗ye睡着,醒来准又要生病。
她咬咬牙,再次兑好了热水,端过去“砰砰”地敲起了门。
安雨楼也许会生气,但管他呢!少女昂起头颅等着他的训斥——她还要反过来训斥他一番呢!
安雨楼开了门,没有训斥她,却把她吓了一大跳,失声惊叫起来:“你、你干了什么,这么多血!”她紧张地越过安雨楼的肩膀往床上看去,只见郦辛衣衾凌乱地躺在那儿,倒是并无血迹,这才松了口气。
安雨楼道:“没什么。”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郦辛,头一次感到就让郦辛老这么赤身裸体地摊在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儿面前不太妥当,遂伸手去接水盆,道,“我来吧。”
“你来?算了吧。”春烟可放心不下,“上次你来,害得郦大侠发了好几天烧,你当然是什么也不知道了。”
安雨楼一怔,尴尬地道:“当真?”
春烟瞪了他一眼:“还是韩首座亲自来看的呢!”
安雨楼估到那并不是自己没为他清理好的缘故,但像太疯狂了可能弄伤了郦辛这种话更不好对她说,只好咳嗽一声,道:“是我的错。”
“那还不让开?”
安雨楼让她进去,小丫头擦肩而过,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总算良心发现,道:“你的伤……”
“没事。”
安雨楼取下弯刀走出门,夜色已淡化成清朗的黎明。他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甩甩脑袋,决定先去找安小鱼处理了伤口,再作其他打算。
春烟走向郦辛的时候,心里尽是对安雨楼的不满,倒忽略了自己近段时间也还在和郦辛赌气的事。
等走到郦辛身边,她虽又想起了赌气的事。可郦辛那疲惫而狼藉的躯体却远比她已经撑了许久的气愤更有说服力。
她默默地放下水盆,拧干帕子替他擦拭。那些殷红的吻痕如一串串开在郦辛苍白肌肤上的花,她擦拭过这些痕迹时,很怕会弄痛了他。
郦辛没有什么反应,可春烟擦到他手掌干涸的血迹时,忽然明白了安雨楼肩上血ye终究是来自于他们二人的争斗。郦辛怎么能将安雨楼弄伤的?她又一次吓坏了,急急地在他衣服被褥中找任何可能造成伤害的利器,一无所获后又想起,应该被安雨楼收缴了。她看了看郦辛平静的倦容,后怕得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轻声抽噎着继续替他擦拭手掌。
郦辛莫名地瞟了她一眼,无奈地道:“你哭什么?”
“呜……你……你什么时候藏了我的剪刀吗?扎伤了安护法,他是不是……狠狠欺负你了?”
郦辛苦笑,道:“你剪刀收得那么紧张,你自己不知道么?他不是我扎伤的。”
他知道春烟是在害怕他会以利器自戗,倘若他真的藏了一把利器,大约也不会等到安雨楼回来,给他这样无足轻重的一下子。
春烟不肯抬脸,头甩得拨浪鼓似的,泪水横飞:“你骗我!他总不会是自己弄伤的自己。”
郦辛道:“他出去杀人,被别人砍伤刺伤也是理所当然。”
“真的?”
少女总算肯正式去看他的眼睛,抽了一下鼻子,道:“你没和安护法……吵架?”
郦辛闭上嘴,他和安雨楼的“床头打架”跟这丫头根本解释不清。她一直傻乎乎地盼望着他俩能好好相处,以免自己再为郦辛时刻的厌生情绪而头疼。
春烟从他的沉默中已经知道答案,染血的帕子清洗出一盆血水,她不忙着去换水,却忧虑至极地道:“你别老和他生气,好不好?安护法人挺好的……”
郦辛道:“你心里的安雨楼是个好人,我心里不是。”
春烟不知道能不能把安雨楼算好人,安雨楼有Cao纵生死的权力,但春烟没见他用过。与那些喜怒无常,赏罚不定的护法相比,她甚至觉得安雨楼算可亲可近。郦辛所知的安雨楼,与她所知的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令她不知所措。
郦辛又道:“你恨过谁么?”
春烟茫然地想了一会儿,摇头。
“总有讨厌的人吧?你讨厌的人一定要抱你,甚至亲热,你难道会喜欢?”
春烟怯怯地道:“可他也许是喜欢你。”
郦辛冷淡地道:“我不只讨厌他,还痛恨他。”
春烟无言以对了,她终于明白,对郦辛来说,与安雨楼的每一次相处都不可能愉快。她的忧愁不能再经由泪珠掉落了,而是深深地锁进眉头。
这是她解决不了的问题。
“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