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雨楼再次走进房中,已经日上中天。他大开了门和所有窗户,才走到郦辛身边,道:“我要送你件礼物。”
郦辛太久没见过如此灿烂热烈的阳光,被刺得躲避不迭,道:“不必!”
安雨楼道:“你应该先看看。”
郦辛不看,他就抓起郦辛的手,将那件“礼物”硬塞进他手中,笑道:“摸一摸也行。”
冰凉而沉重的触感令郦辛浑身肌rou一紧,下意识紧握住,惊愕地抬头,还未看清,已经脱口道:“我的剑!”
安雨楼轻巧地解开他的双手,让那把剑顺理成章地垂落到他面前。
黄铜鞘,云叶环,如意镖。他立即坐起来,双手握剑,勉强能够提起,却根本拔不出来。安雨楼从背后拥住他,手把手握住剑柄,轻轻掣出一截,清光雪亮,剑脊上云纹间錾有“照花”二字,意味颇为风雅。
郦辛呆看了一会儿,复平静下来,道:“它已经断了。”
安雨楼道:“我找人重新锻过了。”
郦辛冷冷道:“我却连拿也拿不起来。”
他似乎是说这件礼物毫无意义,然而他也始终没放开剑,哪怕因此而被安雨楼握住了自己的手。安雨楼笑道:“所以我叫你出去走走,多活动活动,也许就能拿起来杀了我。”
他显然并不将郦辛能拿这把剑杀了他当一回事。郦辛气得浑身颤抖,安雨楼却蓦地抱住他,在颊畔浅吻一口,柔声道:“我给你梳头。”
他没有再问郦辛想不想出去。剑在郦辛手中,他便清楚,郦辛绝不会再安于室内。所以径自拿梳子替他梳理起来。
原来郦辛虽不愿梳洗,但除了头发未梳,外衣没穿,浑身上下都早被春烟打理得清清爽爽,因而这梳头的举动赫然令他们显出些老夫老妻似的恩爱甚笃。郦辛不免又憋了一肚子闷气,但到底因为剑在自己手中而舍不得松开,默默由他去了。
安雨楼梳得很细心,从发尾梳起,遇到缠结处便握住发根处轻轻梳解开,绝不粗暴。郦辛沉默地摸着照花剑,心中既有喜悦,又有黯然。剑能带给他一丝希望,他却未必能给予剑一次重生。他的思虑无疑矛盾至极,安雨楼轻轻把他头发拢上头顶,倏忽又垂落一捧。郦辛不禁晃了晃脑袋,这才惊觉那垂落肩头的并非自己头发。
他诧异地回头去看,果然是安雨楼抽出他自己的发簪,正披散着头发替他挽髻。被他一动,又一缕发丝要从指缝中溜出。安雨楼忙衔住簪子,腾出手来收拢头发,生怕它们再逃跑般飞快地绾结,簪住,按住郦辛的肩膀长出了口气。
郦辛只觉那根簪子贴近的头皮有些异样,笼着安雨楼发丝的肩背也有些异样,浑身都不自在。但他没说什么,安雨楼与他肌肤相亲过许多次,他不至于为这点无关紧要,毫无血rou温度的碰触而动摇了什么。
安雨楼解开手腕绑带随意扎起自己头发,跟着欠身打开他的脚镣,取来外衣给他穿。
郦辛手脚都自由了,本来不必要他伺候,但他双手抱着剑不肯动,安雨楼只有忙前忙后给他抻袖子、系腰带、理衣摆。一眼瞧见他与剑片刻不离的样子,不禁笑道:“这把剑从前与以后都是你的,你放下一会儿,它也不会飞。”
郦辛哼了一声,反而握得更紧。安雨楼无奈,给他掖好鞋袜,伸手道:“我们出去?”
郦辛自然不肯牵他的手,被剑坠着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安雨楼跟在后面,于心不忍,又不愿惹他怨怒,只得时刻警惕着他的摇晃。眼见得将要出门,郦辛身子一偏,剑尖便向门框撞去。安雨楼忙伸手一拦,道:“小心!”剑尖已然撞上门框,“当啷”一声,引得湖畔正捶洗衣物的春烟一惊回头,正看到郦辛一个踉跄,又恰给安雨楼及时揽进怀里,这才松了口气。
郦辛却怒视着安雨楼,他那几个月来极少沐浴阳光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即将化去的山顶积雪,腰身仍挺直如嶙峋峻岩。
“放开!”
郦辛说,他已经注意到春烟扫过来的目光,还有正帮春烟往绳子上晾衣服的安小鱼,对安雨楼一爪扣住自己腰身的行为极其介意。
安雨楼柔声道:“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他没有放开,倒也没有更进一步。其实他有的是亲近郦辛的机会,所以梳头换衣与扶持,都没有故意揩油的意思,一直正正经经。那把剑对未被御心阁猎捕的郦辛来说,也许轻若鸿毛;然在此刻他的手中,却实在是越来越沉,屡屡需要安雨楼帮把手才能拿得动。他不由越发沮丧:他的软弱无力将使剑的装饰性远远大于实用价值。如果他拿不动,又如何能刺中谁呢?
春烟已经急忙去安置桌椅,她的眼里并未看出郦辛的任何窘迫,反而因为长剑与新衣的映衬,更觉英俊得令自己脸红心跳,就连一旁被他横眉冷对的安雨楼也因而好看了一倍。
安小鱼却有些牙酸。
他回来后,就觉得院子里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春烟虽然还同以往一样做着一大堆清洗工作,却不像以往那样爱搭理他。问她这些天过得怎么样,只回了一声“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