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丰盛了许多,但最诱人的,莫过于一只大荷叶水晶盘里满满盛着的樱桃,半透明的酥酪正自堆叠成山的颗颗果实间滴零滴落,还没吃到,舌间已泛起香甜,甚至冲淡了苦涩的药味儿。
安雨楼放下又一次把自己折腾得奄奄一息的郦辛,瞧着这樱桃酥酪赞道:“不错!”
春烟骄傲地挺起胸膛:“我做的。”
安小鱼从鼻孔里响亮地喷出一股气来:“我摘的。还害我给虫子咬了一口。”
安雨楼笑道:“你也会被虫咬?”
安小鱼摸着后颈红肿的一块大包,悻悻地道:“这里的虫子不讲道理。”
春烟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总之喝完药吃了它,便不怕苦了。”安小鱼斜睨着她,瞧瞧,这不就是为郦辛准备的么?郦辛耳朵里钻进一个“药”字,垂死困中惊坐起道:“我自己来!”
安雨楼微笑看他。
郦辛触着他的目光,瞬间脸红过耳,抬肘撑在桌上,颤颤巍巍地去端碗。春烟瞧他手腕手指皆抖个不停,眼见便要打翻了药汤,急忙帮他托起碗底道:“郦大侠,不要勉强,我来给你喂吧。”也不晓得安雨楼带他出去究竟干了些什么,累成这样。
郦辛咬牙道:“不用。”
安雨楼道:“喝完药,再吃几口樱桃,尝起来甜甜的正好。”
春烟“嗯嗯”点头,十分赞同,郦辛动作却忽然一顿,怀疑地看了安雨楼一眼。
安雨楼笑得温和,好像只是打算请他好好尝尝这甘甜的酥酪樱桃,已经拿了一只小碗在盛。
郦辛迟疑了一下,为防真把药洒了,索性趴到桌上,拖过药碗直接把嘴凑到碗沿啜吸,这自然极不雅观,但他本来也不必在安雨楼面前保持什么好形象。
安雨楼偏觉得有趣,把装樱桃的小碗也推到他面前,道:“一并吃了?”
郦辛正痛苦地皱紧眉头。
他现在才算尝到这药真正的滋味,要说苦吧,单是苦的话两口吞下肚里却也不会多么难受;但它在苦外又有九曲回肠般的酸,黏在舌头口腔里不肯一同下肚。另还有好几种难以形容的味道,是淬毒的铁器?僵腐的尸骨?密林的瘴气?总之一股股死亡的气息搅和在那本就“回味无穷”的酸里,让他感到自己张嘴就要喷出一股毒烟了。
安雨楼送来的这碗樱桃倒也恰到好处,再用调羹舀起往嘴边一送,郦辛不自觉地便张嘴含住了。
一口显然不够,安雨楼连喂了他三口,才让他缓过神来,探手抓住调羹,往上一望,安雨楼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笑着松手:
“我(你)自己吃!”
可恨,把他相形得如刚学会自己吃饭的小孩般固执可笑。
药汤下肚,郦辛感觉回复了几分力气,勉强用手肘撑起身子,自己舀来吃。压住那可怕的药味,才算是真正的“品尝”。那些樱桃一颗颗剔去了核,大约还在井水里拔过,再淋上酥酪,冰凉顺滑,甘甜可口。他知道春烟这是特为自己吃药准备的,不免有些感动,朝她低声道:“多谢。”
春烟乐滋滋地笑,道:“谢什么,你觉得好吃就成。”
郦辛道:“很好吃。”
安雨楼接道:“是吗?我尝尝。”
郦辛并没有意识到这话有什么问题,直到安雨楼俯身下来,轻轻巧巧地捏过他不肯转向自己的面孔,又一次吻进他的嘴唇。
酥酪与樱桃的甜蜜立时给他掠夺去一大半,那借着口唇相接度来的真气,郦辛却又不得不接下。他惊愕地瞪大眼睛,这才省起安雨楼先前那句话的古怪。
原来“甜甜的正好”的,不是说樱桃,是说他啊!
安雨楼那口气度完,却不等他反应过来挣扎,便又退回去,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确实好吃。”
郦辛又一次气得浑身颤抖,那本因喂药而生的些许感怀已完全消散,加上安雨楼那口真气的助力,只觉怀中的剑腾地多冒出几分杀气,而完全不明所以的春烟还在嗔怪:“哎呀,右护法,这里还多着呢,我给你盛。”
安小鱼嗤笑一声:“笨蛋,没听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春烟果然不知道,一面给安雨楼盛了一碗,一面纳罕道:“那在什么?”
“在……啧,我不想解释安雨楼有什么‘意’,想想都要掉一地鸡皮疙瘩。”安小鱼果然打了个寒噤,怕冷似的搓着两条胳膊,“不说了,吃饭。”
郦辛默默地吃着饭,倒有点感激他不解释,否则真是难以面对春烟天真的不明白。
春困夏乏,春夏之交刚吃完饭的午后,自然更是又困又乏。郦辛本来很想起来继续练剑,无奈酸疼的肌rou并不肯立即就同意。Yin凉的树影,清爽的湖风,加上安雨楼依然体贴的舒适按摩,他昏昏欲睡,终于真的睡过去了。
醒来时已红霞漫天,有几只归鸟盘旋,却静得无一丝人声。郦辛仰躺着望了好一阵天空,才记起这不是新的一天。他旋即就觉得心里手里空落落的,猝然一惊挺身坐起:剑呢?
竹椅“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