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窗,跳楼,奔跑。
郦辛不知道安雨楼去了哪里,也许确实就在酒楼里,在他跑不出这条陋巷便已回转来将他捉回去;甚至可能是故意留个空隙——便是在山上,安雨楼也几乎不曾与他少离,到集镇上却留他单独一人,还叫他“别偷偷溜了”,岂不就是知道他定然会逃的?
但他会因为安雨楼可能欲擒故纵就按兵不动么?
太久不曾如此爬高溜低的,他从窗口跳下去,只觉自己笨重得像头牛,落地极响。后街本是少人行,却连屋内人都听见这声响动,开窗察看了。郦辛急忙站起来,一手按剑一手压住面具向巷口奔去,背后酒楼可能隐藏着的安雨楼的Yin影,随时要重新笼罩住他。
然而直到出了街口,安雨楼也并无一点声息。郦辛轻轻放下一点提吊着的心,没有回头,果断选了一条巷子继续跑。若要稳妥,他应该先换一身装束,去掉面具改用斗篷帷帽,再想办法觅得一匹马来代步,否则凭他两条腿,就是跑一整天,也能给轻易捉回去。
他身上却连半个铜板也没有。
偷抢拐骗,实非君子所为。郦辛一边跑,一边思忖。想他若能离了此地,逃到摩云教势力不及之处,便是安雨楼也未必能找到了。何况就是找到,大不了仍是一死,不必日日受他掣肘,岂不痛快?但若找不到马匹,他这第一步便被困死了。
只有去抢。
僻静街巷人少,偏却正有一匹马,由一名小厮牵着迎面走来,高大挺拔,双耳竖直,皮毛油亮,极是神骏。
今日这运气倒是不错!郦辛在马擦身而过时,探手一抓马鞍,便翻身骑了上去。那马陡然被陌生人骑到背上,“希聿聿”一声长嘶,顿时人立起来。郦辛怕它踏伤了那尚未反应过来的小厮,忙挥剑斩开霎时绷得笔直的缰绳,左手同时挽缰硬拽得它转向,那双前蹄便“当当”两响落在砖墙上,旋即再转,乃向它的来路奔去。
牵马小厮手中仅余尺半缰绳,目瞪口呆,接着气急败坏地追上去纵声大呼:“偷马贼,还我马来!”
郦辛咬牙催马,那马一阵狂奔,眨眼间冲出偏巷,来到大街。郦辛凭着脑中记忆,要令它向右奔驰。那马却不听了,在街上横冲直撞,直向一座威严建筑奔去。
糟糕,这是它主人的府第?
郦辛实在不想放弃这一匹好马,但耳听得那建筑门中谁人一声唿哨,原本还在他强挽的缰绳下苦苦挣扎的马顿时一声长嘶,便是偏着脑袋,也硬往那门阶上冲去,完全制不住它。
郦辛只有站起来脱蹬一个空翻,落到街心,免得给送入门内,成为瓮中之鳖。
纵是没有入瓮,也得赶紧奔逃了。那马并非凡品,一进大门,门内便涌出十几个仆众来拿他这偷马贼,并喝道:“好大的胆子,竟在本教的地头也欺到我们头上来了!”
本教?摩云教?!
郦辛真正浑身一震,望向那大门上方,匾额上果然镌着摩云教独有的单手拂云纹路,这竟是摩云教在镇上的据点!
几名教众已抢到他身前,枪棍风声呼啸而至。郦辛仰身让开,拔剑还击,已觉这匹马出现的时机很是古怪。他分明是被人算计了,以为自己夺得一匹好马可以逃脱,却反被径直送到摩云教窝点里来。
是安雨楼?!
他这般戏耍,又是想要干什么?
郦辛不但不能明白,而且愤怒已极。安雨楼不想他逃走,看住他,抓住他,怎样都行。偏偏却要玩弄这套把戏,故意给一点希望,转瞬又将之熄灭,这不但是戏耍,完全就是在大肆嘲讽。
嘲讽他的一切“反抗”,都将逃不出安雨楼的掌心。
他本也知道,却从未有此刻这般明晰。早晨练剑时极其的消沉,在眼下挥剑对敌时,顿时抛诸脑后了,只有许多不痛快随着长剑翻覆,点削袭来的枪棍尽情发泄。
变招仍是力有未继,但这群教众的棍棒功夫实属稀松平常。他一招击出,好歹能变招二三,招架了最凶狠的几条棍子,便让步撤剑,又换新的一招刺去。无法施展轻功,身法自然也算不上灵巧,但他自小拿桩练功极为扎实,下盘稳固,步法矫健,即便以短对长、以寡敌众的劣势,也始终封挡得当,且战且退,没有陷入重围。
呼吸却再次紧促起来,没有内力,纵使他身体肌骨承受得住这急剧凶猛的攻击,心肺却无法随之调息均匀,难以续力悠长。数十招后便有棍棒击中他肩膀腿脚,疼痛还在其次,他很快便要喘不过气,并且将手软得被人挑飞长剑。
被他们压得跪伏在地,五花大绑,交给安雨楼好看笑话么?或许此刻他便在哪里看着他的狼狈相!
汗水自眉弓滑落,面颊一片滑腻汗水,连面具也要扣不住般随之滑脱。他再一剑挥出,咬牙切齿振声喝道:“安雨楼!”
安雨楼在哪里?
他还没感到安雨楼的气息,便觉身前身后,乃至整条长街俶尔一静。人人仿佛被他口中喊出的名字震慑,道道目光尽皆集中到他身上。那是他方才被摩云教众围攻也不曾有过的关注,而且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