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躺在医院,不时有人来看望,让外人看到他这个样子可怎么好。管家眉头紧锁,绞了条冷毛巾给他一点点敷脸,
靳言双眼低垂着,看着自己的鞋尖。过了良久,他突然开口问管家:“小清还会醒吗?”
管家听他说这话还有些不忿,若不是他执意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赶小清走,两人又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可是看着他这副样子又实在不好受,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主人家如此落魄的模样。
“苏少生你的气呢,哪能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气消了。再等等,过几天他不气了也就回来了。”
“其实我可以早点告诉他的。”靳言像在自言自语。
“告诉他什么?”
“很多事。”
管家看了眼病床上的苏清,他一点都不像个危重病人,脸色平静得像是睡着了,正在做美梦。
苏清牵着叔叔的手,朝着太阳的方向走,远处的那棵大树长得愈发茂密了。他跟在叔叔后面小半步,抬头瞥见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这个梦好长啊,苏清心想,他肯定和叔叔在这里过了很多年,今早照镜子的时候,连他自己的额头上都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纹路。
真好,他可以和叔叔一起老去。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远处的那棵树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幻象,金黄色的麦田也开出了各种颜色的花。苏清摘下一朵紫色的鸢尾,叔叔说好看。苏清看着叔叔的笑容,心都像喝醉了。叔叔年纪大了也这么好看,他越看越喜欢。苏清很庆幸他跟叔叔是在这个没人能找得到他们的地方,若是在外面,会有多少人想要抢他的叔叔啊。
靳言抱着他坐在大树的树荫下,打开一本诗集,给他念里面的诗。
“Whewo parted
In silend tears,
Half brokeed
To sever for years,
Pale grew thy cheek and cold,
Colder thy kiss;
Truly that hour foretold
Sorrow to this.”
是拜lun的诗,苏清记得他在高中的文学课上学过这首诗,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他摸过叔叔无名指上的戒指,轻轻附和叔叔读出最后的两句:
“If I should meet thee
After long years,
How should I greet thee?—
With silend tears.”
靳言抱着他翻过下一页,苏清扬起头,让穿过树叶的阳光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靳言读了两首诗也不读了,两人靠着树干晒太阳。
在苏清要睡着之前,靳言问他:“宝宝,你想回家吗?”
苏清半睁着眼睛看了看远处的房子,“回家?”
“嗯。”
苏清抱紧了他的手臂,昏昏欲睡声音渐小:“我想跟叔叔在一起...”
已经是第27天了,苏清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连检测生命体征的各种仪器都未有过不一样的波动。
靳言的等待已经从期待变成了焦躁,苏清很快就会醒来的预感一日比一日强烈,可事实也让他一日比一日绝望。靳言会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偷偷忏悔,在苏清耳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只盼望他能原谅自己。
可是苏清只是像一个苍白的瓷娃娃,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动静。
还有三天,他一定会醒的,靳言安慰自己,苏清这么爱他,舍不得让他心碎。靳言半秒都不愿离开,连睡意都没有。苏清一定会醒,他一定要等到。
整整一个月的缺觉少食,铁打的人都挺不住。靳言终于在第29天晕倒在床边,身体从椅子上跌下来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惊动了在隔壁查房的护士。
靳言醒来的时候是管家在陪着,老人家心里悲切,再这么下去这个家要垮了。大的小的都在医院躺着,苏清不听话也就罢了,怎么靳言都四十多岁的人,还这么不管不顾的。
靳言刚醒的时候管家很高兴,可很快他又把脸沉了下去。靳言问他小清是不是醒了?
已经第31天了,苏清依然没能睁开眼睛。
靳言突然变得很暴躁,把所有人都赶出了房间。他跌跌撞撞地跑进苏清的病房,反手锁上房门,愣愣地跪在他床前,手掌不断抚过他的脸颊。
没有人知道靳言在苏清的床前哭过,眼泪流进嘴角,又涩又苦。他都快忘掉这个味道了,上一次他落泪,是目睹了靳荣新的惨死。
他不能再失去一个孩子了。靳言的眼泪滴落在苏清的衣服上,很快就被布料隐没。苏清没有任何反应,旁边的心率监视仪忠实的反应着他平稳的心跳。靳言一遍遍地叫他宝宝,求他睁开眼睛看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