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受过恩惠,那也不是先太子给的。
心底不屑,他面上却是把所有情绪都掩得干干净净,不给人看出一点把戏。
林铮眼神错开,淡淡道:“臣知太后与先太子恩爱深重,所以才如此怨愤。但谢昭乃是先皇钦点的状元,对先皇而言不可谓不重要。更何况谢昭身为御史,本就该直谏,说常人所不能说,开棺之言不过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并无冒犯之意,恳求太后不要责怪。”
他眼眸幽深平静:“让谢昭入狱之事,希望太后不要再提起——若是一名御史大胆存疑就要下狱,那御史台又有何用?给事中又何须存在?先皇在的时候尚且没发落过任何一位进谏的御史,难不成先皇刚走,太后您就要毁了大峪罪不及言官的规矩?”
言官!言官!这群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就无法无天的言官!
年轻的太后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但胸口起伏上下,还是紧紧攥住了一旁的靠手,勉强挤出微笑来:“我只是一时怒急攻心,说的气话罢了,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她目光微闪,掠过一旁神色镇定的徐一辛,声音不由更加稳当,面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
这位如今天底下地位最高的女人眉毛微挑,看向站在几位大臣身后默不作声的裴邵南:“听说裴大人和谢大人幼年相识,两位又都是才华出众的状元郎,想必裴大人说的话,谢大人应该能听进去吧?”
裴邵南眉眼微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喉头微动,刚想说什么,就听上头传来女人温婉却不容置疑的话语:“既然如此,劳请裴大人多开解开解谢大人。往日不可追不可思,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如果一味沉浸在往事里,又如何能全副心神去挣一个锦绣未来?”
她追问:“裴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裴邵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像是一点都没听出太后话里的机锋,只是点头应道:“太后嘱托之事,臣定牢记于心。”
裴书林在前头听到自己儿子的回答,没忍住暗自称了一声好。
这话滴水不漏,没有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反而是不软不硬的,教人没法辩驳,却也不好继续逼迫他许下什么诺言来。
刚刚荣升为太后的前太子妃没忍住面上一晒。
她悻悻地想,这在京城当官的果然个个是人Jing。先不说徐一辛林铮这种成了Jing的老狐狸,便是裴邵南这种刚入官场不过几年的青年官员,也不是她想拿捏就拿捏的。
这太后当得可真让人丧气的。
想到这,她懒散坐在位置上,随意挥了挥手:“我乏了,各位大人也退下吧。”
何方刚想问还在大牢里蹲着的成王要怎么处理,但身子刚要动就被一旁的窦舜拉住。
这几日一直忍着自己暴脾气的何大人憋得难受,瞪了窦舜一眼后,到底还是怏怏闭嘴。等出了殿,他才撇嘴问窦舜:“依窦大人所见,咱们御史台是不是可以改个名号了?我觉得胆小怕事台这名字不错,您觉得呢?”
被何大人一通挤兑,御史大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附和道:“这花名不错。”他语气一转,“但要配得上何大人这样勇气无边的好官员,到底还是差了些。”
何方唇角一勾,乜他一眼,冷笑:“真正勇气无边的那位可是差点就去牢里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窦舜,他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窦大人,谨慎并没有错,但是过分谨慎对御史台来说真的是对的吗?性命值钱,可是有些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而那些东西,才是御史台存在的原因和意义。”
他拍了拍窦舜的手,哼了声:“咱们比人家多走了这么多年的路,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到头来还要一个小辈走在前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的确够丢人的。
窦舜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一口郁气从胸中彻底排解出去:“何方,我不如你啊。”他苦笑:“枉我自诩还是聪明人,结果到头来还是自以为是。”
何方道:“当局者迷而已,你我都位于棋局之中,又有谁能跳脱出去。”
说到这,两人不由都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另一头,裴邵南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来到了宫内的一处院落。推开门见到谢昭正在窗棂旁出神,他一时愣住:“倒是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素净。”
谢昭此时一身素白,脸也白衣衫也白,裴邵南在一旁看着他寡淡的神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半晌后问:“……是宫里给你准备的衣裳?”
“就是那位。”
谢昭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素服,笑得浅淡却嘲讽:“让人把我带来这一处偏僻的院落,又急急忙忙给我准备了这身衣衫,非得派人亲眼看着我穿上才放心。他们真是小瞧我了。”
换了衣衫就能变了立场?
天真。
裴邵南不想与他谈这些,定睛看他半晌,忽的问:“我极少见你穿白色的衣裳。”
谢昭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