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抚旌用手背帮他擦擦脸颊上的雨水,“往后……你不要再对我好了,我……要记得对你自己好些。”
肖未然听他这样说便笑了,“你怎么这么豪横,我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再说了,你是我的人,我不疼你还有谁疼谁?”
燕抚旌默然了半晌,忽地道:“你真的愿意随我去战场吗?”
肖未然一愣,继而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弯了弯嘴角,“求之不得。”
燕抚旌捏住他的下巴,俯下脸,轻轻亲了他嘴角一口,“明日动身,今日你先回家看看你叔父吧。我在府中等你。”
肖未然听他说才想起肖斌来。肖未然忽地想到,二人刚成婚那会儿他天天盼着回家,觉得在燕抚旌身边一刻钟都呆不下去,可现在也不知怎么了,燕抚旌不说他都想不起回家这回事来。果然,有了心爱的人后自己变得不孝了。
也是在此刻,肖未然理解了燕抚旌此前为何不愿跟燕祈道别,因为此去便是抱着许国的念头去的,再也顾不上至亲之人了,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好。”肖未然低低应了一声,“你一定等我。”
“嗯。”
肖未然生怕事情再有变故,顾不得回府,径自从宫外赶回了肖府,想着匆匆见肖斌一面便走。
一进家门,肖斌看到他先是一惊,又拉着他往里走,“偏巧你回来了,快快……晚了怕是见不上了……”
肖未然一怔,“叔父,发生何事了?”
“张ru母怕是不好了……”肖斌叹口气,“我本来还在想要不要叫你回来,唉,你快再见她最后一面吧。好歹也是拉扯了你这么些年……”
肖未然听着心中一痛,“怎么会?明明上次回家张ru母身体还很健硕,怎么突然之间……”
“谁说不是呢……”肖斌压低了声音,“打上次你走后她便生了一次伤寒,许久未好。前两日眼看好不容易就要好了,谁知喝了一碗凉粥后便腹泻不止……这两日什么都吃不进了,怕就是这一时半刻的事了……”
肖未然还在惊讶中,不等做好心理准备便被肖斌拉到了张ru母床前。
刚一靠近肖未然便闻到了一股酸腐的恶臭。
“张大嫂啊,未然回来了……你快好好瞧瞧他吧。”肖斌凑张ru母耳边轻唤了她一声。
张ru母这才慢慢掀起眼皮,嘶哑道:“未然啊……未然啊……”
“嗳,张妈妈,我在呢。”肖未然忙坐床边,抓出她骨瘦如柴的手腕,只见她脸颊瘦得凹陷了下去,双目浑浊,大张着嘴费力喘息,便知她时间已不多。想到打小到大都是她在身边费心照顾着自己,自己还来不及好好赡养她呢……肖未然一时心里酸涩不已,“张妈妈,您说,我都听着呢。”
张ru母粗着嗓子喘了两口气,“未然啊,天要冷了,你一定多穿衣裳啊……一定多穿衣裳……我给你做的夹袄你穿着吗?”
肖未然一时陷入了迷茫,这张ru母只在他七八岁大的时候给自己做过一件夹袄,现在早就穿不下了,而且现在正值初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她却道天要变冷,可不是在说胡话?
肖未然只得点点头,大声在她耳边道:“张妈妈,我穿着呢,您放心。”
张ru母微张着嘴轻哼两声,又拍拍他的手,“一直穿着……永远不许脱……”
肖未然不明所以,还是应了。
张ru母这才放心了,又歪了歪头,朝向肖斌道:“老爷啊……您兄长的尸骨还在北方呢……天凉了……您千万别忘把他接回家啊。”
肖斌知道她人已是糊涂了,附她耳边道:“张大嫂,你忘了?您当初把我兄长葬在南方了,后来我派人把他的灵柩迁过来了,他的灵位现在就在祠堂里摆着呢。”
张ru母使劲拧着脸,拼命地摇着脑袋,“北方……在北方……”
肖斌知道跟已经糊涂了的人是犟不明白的,只好道:“好好好,改日我就把兄长接回家,你只管放心就是。”
张ru母这才如释重负般合上了眼。肖斌和肖未然本当她这就是要去了,不想她蓦地又瞪大了眼,胡乱挥着瘦如枯骨的两只胳膊,大叫道:“打仗了!打仗了!”
肖未然猛地一惊。
肖斌心中也是一惊,自打她病后,从没人跟她说过大兴与北凉之间的紧张局势,她一个重病在卧出不了房门的人怎得也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肖未然心中本就隐隐不安,忽地又被这张ru母一把抓住了手腕。
“未然啊……好孩子,听话……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你别去打仗,千万别去……不然……”张ru母说着直直地将脸转向他,陡然间变了一副面目,双眼瞪得通红,咬着牙恶狠狠地诅咒道:“不然你会不得好死!而且……而且会入十八层地狱!阎王爷还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千刀万剐……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肖未然只觉她最后几句诅咒犹如恶鬼低诉,心中顿觉毛骨悚然,不知不觉间惊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