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不出来!”
“为什么?我做不到?”
“为什么!我怎会做不到……我不能……”
灯下女人无声地呐喊着。
蜡油轰轰滚下,一触灯台就凝了;新的接续,又凝,越累越高,终于某刻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地崩腾。
为了写风,为了感受它,上官婉儿早已打开全身的毛孔。气流在她的身体里自由冲行,肆意碰撞,碰见那个勉强被掩起的心洞,也无情地闯突过去。
呼啦啦,胸膛再次破开,周身千疮百孔……
风嚎叫着胜利的高歌,那纸上的红字也跟着反应,骤然变了色。女人狠狠搓揉眼睛,一扭头——一地废纸也散出绿芒。
猝然一闪,屋内骤暗,害怕的人儿望着将尽的烛芯呢喃:“光,啊光,我要光,我要光……”
那边侍女睡得正酣,她自己动了身。
“呼。”
火折子顶端一红。
一支烛燃烧起来,新生的幼小火苗给了她安慰,抹把汗,回望屋内,女人瞬间有了更大的决心。
“嗯……”莹儿抬手遮眼,“亮,亮,刺……”眼开了条缝,瞬间变作滚圆。
“着火了!”女孩又猛捂住嘴。不是失火,是舍人将世上所有的光源都引到这小屋来。柜门全开,舍人正抱着一捆蜡烛,要将她周围最后一点儿空地填满。
“舍人!帔子!”
纱巾一次次尝试去吻红焰。女孩似被扼了喉咙,叫了两声便叫不出了,远远撇开自己的帔巾,继而不要命地扑打那些蜡烛。
“不许灭!不许灭!”
抱烛的人不断跳叫,两侧帔巾继续于火尖上忘情地舞蹈。
“好,好!”莹儿僵止,向对方摊开双手,“我不动,我不动,求您也别动……”
舍人冷漠地瞧了她一眼,弯下腰,继续安然地筹备着自己的祭坛。女孩再也承受不住,终于哇地哭出来:“舍人,舍人!您怎么啦……”
一人急入。
“她,她……”莹儿一见来人,在地上胡乱指点。
贺娄水紫立地转身。
“哗”,莹儿眼前暗了一大片。她抹了把额上滚下的水珠,见大姐拎着一个大木盆喘粗气。里面的人却受了惊,匍向地面仓皇向怀中收揽她的“心血”。
除留一支烛,火源尽灭。
“没事了……”
贺娄去扯抱着上官嚎啕大哭的莹儿,忽然听窗外一阵急促叩门。
“嘘!”她向女孩竖指,随即奔出门。院里,一些仆人开门探头探脑,她立斥:“没看见,睡觉!”
站定喘口气,理了理衣发,她打开了门栓。
来人正是宫中巡卫。“岗楼报此处异亮,我们特来查看。”为首的将军睨诘。
“哦,这样啊,你们辛苦……”她缓缓一笑,却拦住将军抬脚,“辛苦您白跑了!圣人要内舍人连夜处理公事,多点了些烛火,现公务办完了,也就睡下了。”
“烛火?”
“嗯,熬夜办公,怕伤眼睛……”她说着往后望,见确无火光,接道:“您瞧,哪有什么异常……”
将军抬头四处看看,确实无甚异况,一端御刀道:“白跑事小,无事最好。三阳宫仅建成不足半年,各处小心为妙!明堂前鉴,真出了事……谁也保不了!”
“是,我代内舍人谢您提醒。”贺娄一施礼,那统领转身走了。
满地狼藉。
莹儿紧紧抱着缩在墙角的人抽噎。她怀里的人哆哆嗦嗦,衣衫汪着水。贺娄自知没有流泪的时间,令道:
“莹儿,眼泪擦了,拿件干衣!”
小侍女不舍地松开手,吸吸鼻子,让出空隙来。
水紫蹲下向那狼狈之人,捋着她滚着蜡油shi漉漉的发,低语:“舍人,是我……是我,紫儿……”
“他们……禁军走了吗?”那人惶恐张望,抓住来人的手。
“走了,都走了,没人进来……没事的,没事的……”她轻拥她,不断点头,等颤动的眼球慢慢定下来,才问:“您是怎么了?”
“我、我……写不出来,灯、灯没带……”上官说着看向案头,又流眼看窗口唏嘘:“他、他……”
莹儿拿了衣服,忽听大哭,立地跑来。
“您说不带,我也怕路上磕着才没带的!”她急切辩白。不想,大姐也不听,“去,去铺床!”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贺娄紧紧抱住舍人,任她涕泗浥了衣衫。
那边小侍女一面铺床一面抹泪,衣袖很快shi透,几乎差点背过气去。
“睡吧,睡吧,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哭到力竭的人被扶去床,额上的花钿又被粘好,一声声安慰下逐渐驱开了紧皱的眉眼。
收了蜡烛,莹儿清理地上的积水。
可女孩如何用力,那水渍也擦不净:她的眼下生了根断了线的珠帘,珠子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