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怎能真受狄公一拜,忙把老人托住了。
“国老快来坐。”
最上面发了话,狄仁杰仍不忘与张易之一番推让。此举动,终于让那睥睨了半晌的人用眼过度,一跺脚,冲向了大门。
有人看见一个七窍生烟的人冲进雨帘吗?
上官想,除了自己,该是有的。
有人在意吗?
没有。
即使有,那份在意对自己有甚好处?
于是,果然没人提及,好像没一人瞧见一样。
今日紧挨皇帝坐的是胡天师,最初人们也是先围得他。
只是仙人仅会俯瞰捋须,至多点头微笑,大家觉得少了点互动性,才渐渐都移去了张氏兄弟那儿。
落了座,赞颂依旧不绝,一些人说着说着词穷了。上官不禁同情那帮人何必如此翻肠倒肚地折腾自己,但同时也开始犹豫要不要也说几句;转瞬,却被外面越来越稠密的雨水声吸引去,胡思乱想中,瞥见侧门人堆里漏出莹儿的小笑脸。
她请她来的。
两京报来喜讯时,上官婉儿便决定了,她以内舍人的身份向自己的侍女发出了庆宴邀请。
相比道士与二张,她更愿相信是柴莹儿的诚心感动了天地,虽然一个小奴婢的“悲天悯人”说出来没人信……
想着,她微微扭头,身后贴耳上来。
“给莹儿找个位置。”
“是……”贺娄大娘愣了一下才回,显然她有点意外。
排箫一响,室内终于渐静了。
没有金鼓之声,明显是有人提前交代过。上官也曾做过司赞此类职事,知道那活儿不好干,习惯性地去查验效果:天师双目深闭,捋须的尾指翘得堪堪见高,即使梁王同他说话也仅微微颔首。——正对贵宾的口味,张五郎的活儿干得不错。
一小会儿,贺娄回来了,点过头又原位站好。
说是找位置,并不是真的让莹儿入席,不过找个不碍人又能看到歌舞的角落。
大雨压过丝竹,chao气也让人发闷。
奉宸府学士们认为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纷纷踊跃进诗。听着“感天动地”的歌颂,皇帝下了两杯水酒。挨她坐的木头人,这时活了,主动举杯,个别几首还少有的发了点评。
见此,梁王来了趣味。
他落目一瞬,随即嘴角生笑,抬手对那人道:“早闻长仙能役鬼神,此一回见识了真切,佩服佩服!如今看来,呼风唤雨亦不过天师小术,如天师这般旷世奇才定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文经武律,无所不通,那……仙人可否赋诗一首,助圣人酒兴?亦为我等凡夫俗子三生之幸!请仙人定不要推脱,不要推脱……”
胡道士开始不以为意,可当对方站了起来,顿时瞪大了眼。武三思见他终于正眼来瞧自己,顿时笑得更加灿烂,扬扬右手向前,一副“快请”的样子。
内舍人正看热闹,忽听一旁发笑。
“差点意思,都差点意思啊……要说写诗谁能比了婉儿!婉儿,你来一首!”
太子忽然将球打来自己这里,真是不讲套路。作诗不难,但除了僧面还要看佛面。于是她缓缓转头看向皇帝:“这……”
“婉儿劳苦多日,你还繁她?今天未给她置座,就是不想她跟你们应酬。”
“是是是,儿不好,儿赔罪!”李显说着端起杯,向母亲,又向上官,再放杯,颇为委屈:“其实我只想锦上添花来着……”
“臣巨山愿献诗一首。”
“哦?”女皇看站起之人是李峤。
“李相公,请,快请!唉,给我解围了……”李显一阵笑。
“太子殿下客气。”
李峤向各方拱手,随即走向场中。
“积阳躔首夏,隆旱届徂秋。炎威振皇服,歊景暴神州。气涤朝川朗,光澄夕照浮。草木委林甸,禾黍悴原畴。国惧流金眚,人深悬磬忧。”
没想是一首长律,只听了五句,上官便感叹李巨山文才深不可测。场中人不停歇,连贯继续:
“紫宸兢履薄,丹扆念推沟。望肃坛场祀,冤申囹圄囚。御车迁玉殿,荐菲撤琼羞。济窘邦储发,蠲穷井赋优。服闲云骥屏,冗术土龙修。睿感通三极,天诚贯六幽。夏祈良未拟,商祷讵为俦。xue蚁祯符应,山蛇毒影收。腾云八际满,飞雨四溟周。”
对得工整,辞采华美,虽写实事,尽用大手笔,好一篇跌宕风流。面对场下崇拜目光,李峤本人泰然自若,移步座边,端起杯望向雨帘道:
“聚霭笼仙阙,连霏绕画楼。旱陂仍积水,涸沼更通流。晚穗萎还结,寒苗瘁复抽。九农欢岁阜,万宇庆时休。野洽如坻咏,途喧击壤讴。幸闻东李道,欣奉北场游。”
话音落,“万岁”四起!
内舍人早将酒壶放在一边;太子更是将巴掌拍得叭叭响声。
“一代文雄啊,一代文雄……”道士不住向皇帝笑,说得妇人也端起两手也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