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听得糊涂,她不知莹儿说的是谁,水紫水蓝的身份在那,根本不用她一个小侍女劳心。可不管是谁,上官都不愿看人为难的样子,于是立即点头:“好!”
莹儿很意外,舍人没听自己说完就答应了。“真的吗……您真好!”若不是车内受限,她能转上几圈。
“瞧你高兴的,才几件衣料。”
侍女顷刻垂眉,又摇头又叹息:“不好得的……真不容易的……她一个守夜奴婢……”
大概是替旧识相索,这时内舍人方明白过来,想说 “把她带过来”,可转瞬打消念头,自己小小一院装得下多少苦难人,而偌大后宫又谁人不苦……
“真太好了,这下我放心了,多雪也没关系了……”那女孩自语。对方语气越轻松,上官心头越重,很快把脖子也压弯了。
“舍人,那个,我能下车走走吗?小豆子……晨间我没给她好脸儿,我瞧她刚还生气呢……“
“哦……去吧!”
喊停车,那女孩站起挑起帘子,忽然回头一笑,抓了个菓子,蹦下了车。见她如雀儿一般飞远了,内舍人心下感慨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个人坐了一会儿,她又想了一些事,不经意四下看看,觉得竟比公主的大车还空……
“整二十三天了。”
今日是公主归京第二十三日,此期间二人从未托人往来半点消息。一些人不理解,甚至有人猜想,她们之间不过一些场面上的亲近。只她俩明白——平安即无事,无事既是平安。
微风鼓动窗口,帘子兜兜开开。
回程少个人,山风凉爽也无趣了;帘外的风景,过来时也都已见过,她便闭上眼睛,将自己与小小的车厢也隔绝了……
第38章 同道中人
和风催结子,澹烟笼古木。
皇帝瞧雨景来了情致,召人同赏,想来内舍人也闷着无事,便也叫了她。
通传一走,上官舍人的人立即忙开。
有人牵马,有人放鞍;小豆子也没闲着,努力把伞举得高高的。
“以前觉得这帽子净碍事,没想到还有点用,只这皂纱……”莹儿整理帷帽道,话未完,黑纱从指尖滑走,再定眼,见舍人箭步去拦一驼腰老奴。他负责给舍人 “上马”,正向地上趴去。
“以后你别做这个了。”
那老奴听闻愣住了,张口看了来人好一阵,忽然大呼:“内舍人饶命!”
他这把年纪,在宫里能做的活计不多了,内舍人要停他这份差,无疑要断他的生路。
上官忙又拉人:“以后用杌凳,你给我搬就好。”
他听了,好半天不动,好似没明白,还是莹儿拿了杌子塞去,才懵懵懂懂地拿了,落地上,扶着。
内舍人踏凳跨上马,坐稳后点点头,回头看一眼众侍女,道:“雨天泥泞,你们也别跟着了。”
“舍人,御驾还远呢,我给你牵马吧。”
“不了,别让圣人等急了。”她说着调笼头。
“伞!伞……”莹儿忙抓豆儿手中的伞,可马已跑出去了,免不得叹息。老者也看着那背影,颤颤巍巍地压着膝盖起了身,一边直腰一边晃脑嘀咕:“造孽啊造孽……女人当道,惟以妇言是用……偭规错矩,不成方圆……逾规越矩,Yin阳颠倒……”
马儿跑不见了,也减侍女心头的难过。记得初来时,莹儿就觉得总与舍人隔着一层,适才一幕,让她重拾旧忆。难道这就是豆儿抱怨的“成人的莫名其妙,捉摸不定”……
“愧对祖先啊!”
遽然一嗓,吓了女孩一跳,忙看那声源,见那老者撑腰蹒跚走着,一路仰天呼嚎而去。
“呸,疯老儿,”豆儿啐去,伸手拉了还愣着的姐姐。“不识好歹,就该让他污泥汤儿里跪着去……”
腿脚跟着走,脑袋却转不过来,莹儿一直目送那疯颠颠的老人也消失了。
细雨如丝,无声落下,大红的高凳无人收起,孤零零的被留原地里。不一会儿,凳面凝结一层薄薄的白雾。
马蹄在队伍外侧连响。
须臾,闻见了皇帝特用的香,再望孔雀翎障扇就在正前,女子一声催鞭,黑纱愈发飞扬。
“圣人。”
上官跳下马。那边随意一挥手,转头继续话题:“走时,他们兄弟特要我再到南壁瞧瞧……薛爱卿,你的字,识货的人越来越多啦!”
皇帝表扬,臣子自然开心,薛曜说了些场面上的客套话,自谦大家错爱,学艺不Jing。
“诶——这么多双眼怎会都看错?人言薛稷直追褚、虞,你兄却道你胜他一筹。我觉得嘛,你们都挺好,相差无几……”女皇说着,瞧牵马的张昌宗笑。
薛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他出身河东薛氏西祖第三房,是高宗朝薛元超之子。——官宦世家,宰相长子,自小被夸到大。但今日,皇帝抬举他堂亲薛稷,又说他可与褚遂良此等宗师同列。再矜持的人,也有些受不住了,嘴皮开始发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