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时不说话惯了,孟深知便没察觉异样,接着往下说:“你这孩子从小和家里雄父雌父不亲,就跟我最为亲近,叔父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只希望你有一天也有自己的孩子,活得幸福就够了——听叔父一句劝,别执着在那些不珍惜你的虫身上……”
孟留忽然勾起唇角,发出了以他的性格断不会发出的一声冷笑。
孟深知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要往下的话顿了顿。
孟留冷笑一声说:“可叔父,我的幸福不早就在五年前,断送在您手里了吗?”
孟深知第一次听到孟留这么跟自己说话,一呆尚未反应过来,孟留却接着往下说:“我也曾将您视作父亲,可惜……您到底未能置身处地拿我当作一个有思想有喜怒的独立的虫。您爱的有很多——您自己、孟家的威信,雄虫的地位,都远胜于我的幸福之上,不是吗?”
孟深知脸色倏的青白,喉中一噎:“你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留静静看着自己的面目,懦弱的可鄙的无用的面目。
他缓缓闭上眼,却又无比清晰地说:“我脑子非常清晰,我这一辈子从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刻了。我思来想去,发觉你逼我放弃兰德尔的原因,无非是你还不想放弃我,由衷希望我继承您做一个所谓‘有用’的雄虫罢了。”
他冷冷的话语含着极尽讽刺的意味:“但,叔父,不要逼我,你能叫我放弃兰德尔,我便也能叫你放弃我。”
“不得不——放弃我。”
*
军部官方在星网上发布了一则掀起惊涛骇浪的通知。
经军团长五方会议决定,授予第五军团长顾遇中将军衔。正式授封礼定于三天后。
即使网民们有所预料,这几天争论个不休,这样一条再简单不过的消息还是一石惊起千层浪。
当初有多少虫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见证帝国第一只雄虫入伍,现在就有多少虫饱含复杂、惊羡和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心情看这则消息。
顾遇似乎亲身实践了一条千百年无虫设想过的设想。
雄虫也可以战胜发情期,像雌虫一样开机甲,上战场,保家卫国,守护一方。而不再是橱窗里一个Jing致的洋娃娃,黄金笼子里的一只金丝雀。
但军部还有一条未发出的消息。
他们重新向通过医院检查、双腿已经康复大半的前第五军团长陆沉抛去橄榄枝,希望他回到军部,在巴德退役后代任第三军团长。
陆沉在收到消息的当夜,怔了一怔,表情有些空白。
兰德尔亲自打来通讯,温和劝说:“我了解你,知道你的性格,但回军部代任第三军团长这事你可千万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巴德他……是知道的,而且由你代任还是他提出来的建议。”
陆沉当夜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
顾遇不得不将他搂进怀里,轻轻贴着他耳畔说:“要不……我申请退任第五军团长,你回来,我再调到第三军团去?”
陆沉微微侧过身,偏头在他唇角一吻,轻贴着无声沉默许久,而后低沉的嗓音在他们唇齿间亲密无间地流过。
“不。还是你留在第五军团。我不能再回去了,好不容易换你来了。”
顾遇雪白的眼睫在月光下轻轻闪着微光,他低垂下眼,心里无端替他家陆老师生出许多委屈。
陆沉再也回不去第五军团了。许许多多原因。
他亲手送这支军团登上军部的荣耀之颠,又孤独地从这座山巅跌落。他亲手塑造的军团也因他的离去而逐渐脱离掌控,犹如剑刃过于锋利,稍不留神便伤及剑鞘本身。陆沉如果再回去,未来一旦又离开,只能使这种情况变得更为严重。
没有谁能永远在役。
伤势,意外,衰老,都有可能彻底告别这个舞台。
犹如巴德的退役,又犹如陆沉曾经的退役,草率,简单,出其不意而又无可挽回。
就好像顾遇也预料不到,他三天后授封中将,又是否会在三天后也因一场突发的意外匆匆离场。这份职业充满了不确定性,说句私心话,顾遇并不太想他家少将回去。
他有些落寞地搂紧怀里的陆沉,白毛脑袋蹭进他的脖颈里依偎着。
陆沉察觉他情绪低落,也多半能猜出为什么,轻轻捏起他的下颌,认真地问:“遇遇,你不想我回军部对吗?”
他素来平淡的眼眸在夜里便幽沉得只倒映顾遇一虫,面色平静,眸中却写满了专注的认真。
仿佛只要顾遇一点头,他二话不说就能拒绝军部的邀请。
顾遇在那一刻是真的动心了,陆老师给出的诱惑太大,身为一只雄虫,他不可避免拥有掌控和占有爱人的私心。
他差点在陆沉能溺毙他的眼神下点头,但又很快回过神来,艰难地摇头道:“不,亲爱的你想回去,我就也想你回去。”
陆沉紧盯着,须臾莞尔:“这真的是实话?”
顾遇一手搂着他腰,一手煞有介事地起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