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十六岁还差两个月,孙一恒终于又见到了高风。
他坐了五天火车,又坐了四天汽车,没想到最后还有一天牛车。他从前没见过真牛,对它的认知仅仅局限于食物和劳动工具,倒是头一次知道还可以充作交通工具,怪不得形容勤劳肯干的工农大众都要说老黄牛呢,真是一样牛百样使。
新奇归新奇,坐起来真是不怎么舒服,一帮人只能借闲聊注意力。听到赶车的老头说去年也是这么拉他们外地来的娃娃,孙一恒突然就怔住了。他摸着被来往的人坐得光滑平实的车板木料,思绪突然就飘得很远,甚至陷入了羞于见人的梦境里。所幸山路坎坷,时不时就颠得人几乎要丢出去,才让思春期少年马上就要鼓起来的裤裆平静下来。
坑坑洼洼也就算了,还没完没了地绕来绕去,孙一恒的那些不可告人心思很快就被折腾出去了,随后就是没完没了的饥饿和恶心。
在面对前来迎接新一批建设者的本地干部群众时,他一眼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完全机械性地完成了那一套虚伪的流程,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行李是怎么放的。
直到狼吞虎咽吃饱了饭,孙一恒才感到自己突然又活过来了,再次取得了和世界正常沟通的能力,四下打量了起来,一眼就找到了目标。
没办法,高风永远是那么的出众,孙一恒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他就知道他无论在哪里永远都能是鹤立鸡群的那个人,这甚至和他是高一新生发言代表并没有多大关系。
事实也正是如此,高风入学没到一星期,便成了学校里众所周知的人物,有些学生连校长也未必认得出来,却巴巴地有意经过高风所在的班级假装偶遇,甚至包括许多高年级的学生。这可不仅仅是新生代表就能够做到的事情。
私下里议论时,旁人多半将这种蛮不讲理的出众——有人称之为“高风狂热”——归功于他想优越家世和英俊长相,孙一恒却对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一群庸俗的家伙。
他自己在心里做了一番分析,发出嘲讽的嗤笑,表面上却随意地附和着,甚至还要与众不同地表现出不屑来,以显示自己的超凡脱俗。尽管这样做作的掩饰只会被当成幼稚的嫉妒,甚至还会引来高风拥戴者的敌视,但他却仿佛从这种伪装中体会到了自己的独一无二。
其他人都是盲目崇拜,只有我孙一恒是真的喜欢。
论身份,平都四中里就没几个家里面大人不是打江山的功臣。按旧时代的话讲,太子公主郡主世子一样不少,高风的父亲虽然也不错,但担的到底不是特别关键的实职。
至于长相,高风的确是极好的,在平都四中乃至整个平都少年堆里头里都是一等一的好,校运动会上就可见一斑。他继承了混血父亲的高个子白皮肤和深刻轮廓,五官却又融合了他那位曾经是大沪城的电影皇后的母亲,将过于冷硬的地方软化得恰到好处,是电影画报上都没见过的俊朗,但能引起这样一种狂热怎么会仅仅是因为外表呢?
至少。“高风狂热”受害者之一的孙一恒拒绝承认他是那样肤浅的好色之徒。
尽管在他在梦里无数次地意yIn了高风那和英俊的面孔蛋儿一样惹人垂涎的rou体,但他始终认为高风让他着迷的地方是那一份独有的气质——忧郁、冷静、乐观、勇敢、神秘。
乍一看,似乎有不少矛盾的地方,但确实是孙一恒的直观感受,他不明白高风的特殊气质从何而来,只是盲目地为之着迷。
在一个大多数同龄人都还懵懂无知只是自以为是地假装了解了一切的时候,高风却从来总是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不足,这恰恰是他的智慧所在。
后来孙一恒总觉得,高风大概早早就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一切——也许和他的家庭有关。于是对于未来的担忧便成了高风忧郁的来源。但他的性格又总是乐观的,即便家中后来遭遇了天大的变故,也能冷静地应对下来想办法解决——事后证明他所做的往往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在他的家庭遭受了那样的灭顶之灾之后,他的沉着和冷静让他更加地与众不同起来。尽管在当时,那种与众不同显得十分的危险,但高风及时地为自己找到了退路,安顿好了已经Jing神崩溃的母亲之后就独自踏上了去往西南的路,成了最早一批响应号召的少年人,远离了还在动荡中的狂热人群。
至于神秘感,则仅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高风家世清白,为人坦荡,但孙一恒莫名觉得他一定有许多的秘密,并为之好奇。
很多年以后,孙一恒在某个地方看到了这样一句话——当女孩儿觉得一个男人很神秘的时候,多半就是爱情的开始。
他当时心底先是一愣,随后一笑,心想,其实男孩儿也是。
至少当年的他是。
尽管,在真正得到之后,孙一恒的表现更像是耽于rou欲,贪恋上了高风独特却满含魅力的rou体。但他还是始终坚持对高风的感情从来都是纯洁高尚的爱情,是来源于对高风独特气质的真心向往。
月亮早已从山上升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