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七被奴隶挑起了一点兴致来。他目光沉沉压在奴隶身上,故意放冷了声音,“我说,松手。”
所有人都知道,七先生是个很爱笑的人。他面相显小,笑起来脸颊上露出个酒窝,更会显得格外和善可亲。但当他彻底敛了笑意有意施压的时候,那就会是另一番光景了。
玲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抬眼对上了荀七看不清情绪的眼,僵持了三秒钟,终于在汹涌的绝望中放了手。他垂下头,用手指尽量仔细地替荀七抚平了被他攥得皱起来的裤脚,继而边流着眼泪,边缓缓把额头贴在了荀七脚前的地面上。
没等来更激烈的反抗,荀七倒也没觉得意外。奴隶没哭出声来,跪伏下去的身子甚至依然显得驯顺又优雅,不过从他不断抖动的肩头就能看出他哭得有多凶。
迫得狠了也敢不管不顾地求,但求不到的时候居然还记得做最后的努力讨好他。
荀七被奴隶的小动作微妙地取悦了。
他笑了笑,决定快速解决问题,于是回过头冲韩昇问道:“你们聊得差不多了?”韩昇立刻会意地拿起放在桌上的包,“大致情况都跟徐医生说过了,也留了文字资料和联系方式,您要是没别的吩咐,我这就准备告辞了。”
荀七对韩昇的识趣感到满意。他侧身让出了门口的方向,“不急的话就在外面等一会儿,还有话说。”韩昇当然没有拒绝的余地。他点头应了个是,迅速迈出了房间,一眼也没看还跪在地上的玲珑。
荀七转回身来,鞋尖轻轻碰了碰奴隶的肩膀:“行了宝贝儿,还想趴到什么时候?”
听见韩昇离开的时候玲珑就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主人的意图。
然而太晚了。
他快速直起身子恢复了标准的跪姿。刚才哭得太狠,他脸上还满是泪水,开口的时候嗓音里带着沙哑的气声,显得格外招人怜惜,“主人,对不起……”
荀七打断了奴隶后面的话,“我这会儿没空。”他转过头,正撞上徐谨言那张写满幸灾乐祸的脸,于是瞪了他一眼,懒得再多交代什么,把头转回来弯下身子摸了摸奴隶的额发,“下午乖一点,账咱们回去再慢慢算。”
玲珑立刻乖巧地应了个“是”字,在恐惧之余却又对荀七这个形同“死缓”的宣判生出了由衷的感激来。
他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可荀七在深渊前赏了他一条细索。他情不自禁地握紧,顾不得掌心鲜血淋漓。
他悬在空中,身后就是万丈深渊。而身前,站着他的主人。
……
荀七拉开门后没有停步,抬手示意等在门口的韩昇跟上。韩昇不等他问,先主动递上来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玲珑在馆里的记录都在这上面,照您吩咐的,我也给了徐医生一份。除此之外,还有件事想跟您说一声。”荀七接过册子略翻了翻——韩昇的工作笔记,用严谨细致又不带什么感情的笔触记录了调教奴隶的每一步。他未置一词,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笔记,只点点头示意韩昇继续。
这位星月馆的资深调教师极有分寸地落后荀七一小步,声音沉稳,只字未提片刻之前房间里那尴尬的一幕,不疾不徐道:“一年前您在馆里遇见玲珑的时候,正是他调教的关键时期。他认出您了,而那次您给他的心理带来的影响恐怕比明面上看得出来的还要更深一些。”他略停了停,斟酌措辞继续道:“不瞒您说,如果把他交给原先的客户的话,这个情况甚至或许会是个不大的隐患。但帮主下了严令,那天的事情一概当做没发生过,我也就没再做过别的处理。我私心里觉得,玲珑跟了您,确实是他的造化。”
荀七笑了笑:“不也是靠你推了一把?”韩昇愣了愣,心里一凛,神色显得更加谦恭:“不敢瞒七先生,我的确替玲珑觉得可惜,就您那天在馆里提的条件而言,他也是真的合适。”
这个单子是今年他手上价值最高的单子之一。调教这个奴隶,他着实花了不少心思。如果奴隶最终被打成了快销商品,又或者被销毁了,他虽说也不会受什么损失,但多少替这一年的心血觉得不值。荀七在星月馆点人的时候,早被他亲手调教得乖顺可人的奴隶难得努力地讨好争取,他也就干脆推波助澜了一回。
七先生明察秋毫,果真名不虚传。
奴隶被贵人收下了,这一单业绩峰回路转,帮主为此甚至还给了笔额外的奖金,脱出了当初工作性质的调教关系,韩昇现在其实打心眼里不希望玲珑出任何岔子。
荀七把目光从那本笔记上抬起来,在小楼门口停步转头看了看韩昇,忽然问道:“你进青城多久了?”韩昇摸不清楚荀七的路数,老实答道:“算来有八年了。”荀七点了点头,“今天辛苦,没别的事了。”
韩昇轻轻弯了弯身子,告辞后转身走了。
荀七看着他的背影,决定明天问过荀展后跟顾晚聊一聊。韩昇这个人,称得上细心谨慎,心思通透,业务能力也很不错,又是青城的老人了。他手底下的人现在不完全靠得住,这个时局,也许青城的人刚好可以给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