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下了一场有史以来极大的雪,纷纷扬扬下了三天,空气似结了冰般,冷得人四肢发僵,连窗花上都染了一层冰雾,朦朦胧胧。
周意宁正坐在房中,手指灵活地绣着一幅十字绣,她还差三分之一不到就完工,恰巧能赶上唐老夫人的生辰那天作为贺礼送上给她。
不远处传来绣绣惊惊炸炸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身寒意袭来,绣绣已跑至周意宁眼前,顾不得落满全身的雪在屋内融化时化开的水渍。
她边喘着气儿,嘴上念叨着,“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周意宁拢着秀气的眉,放下手上的物什,呵斥道,“冒冒失失的丫头,有什么话好好说。”
绣绣一急,连话都说不清,只得摊开手上抓着早已shi漉漉的报纸,递给周意宁。
周意宁只扫了一眼,脸色慢慢难看了起来,眼底渐渐漫开一层水雾。
“小姐,欺人太甚了,唐先生明明与你有婚约,还与外头的女人胡来。”
是了,报纸上最醒目的版面标题上印着“唐老板携佳人共赴宴会,男才女貌好事将近”,配图是一张两人的背影亲密照,连周意宁想粉饰太平给他找借口,都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周父素日里爱看报纸,今日一大早刚打开报纸,就被气得胡子一抖,把报纸砸了出去,中气十足地大骂一声,“混账。”
周母在一旁哭着,周意宁脸上粉黛未施,白着脸下楼,周父扫了一眼她微红的眼角,叹了口气。
周意宁和唐少锦有婚约,这婚约还是周意宁的爷爷和唐少锦的爷爷关系好定下的,那时的唐家与周家旗鼓相当,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唐爷爷去世后,渐渐出现颓势的唐家就落到了刚刚留学归来的唐少锦手里,起生回生只用了不到一年,如今在北平里的地位不容小觑。
说到底,如今这桩包办的婚事是周家高攀了。
“我们家宁宁,这可怎么办哟。”周母对唐少锦心底是满意的,这满意还是建立在他能对女儿好的方面上。
如今……这算个什么事啊!
周意宁哭过一回,心里头的伤心劲淡了一些,她一向都知道唐少锦不爱她,否则,怎会忍心让她成为整个北平的笑话呢?
唐少锦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周意宁忍不住开口,为他解释道,“阿爹,唐先生做生意的,需要应酬的方面多,许是逢场作戏也不一定。”
这话一说出口,连她都觉得假。
“哼……”周父冷着脸,“做生意要靠出卖色相?我倒是不知道他做的是哪门子的生意。”
周母抹着泪,紧紧拉着周意宁的手,看着周父,犹豫道,“要不,这婚还是退了吧?如今我们早已周家高攀不起唐家,还不如尽早退了这婚,免得给街坊邻里看了笑话了去,以后给宁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能够对她好就足够了。”
退婚这两个字一出,周意宁浑身一震,她从未想过与唐少锦划清界线,即便是他几次三番的伤她的心,也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周意宁性子像周母,软又极少有自己的主意,此时却站出来,坚定的拒绝道,“阿爹,姆妈,我不想退婚,我……我想听听唐先生的说法,如果他真的与那位小姐情投意合,我会成全他的。”
周父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打小放在心尖上宠的,被这么欺负,心疼又无奈。
唐少锦这个女婿,放眼整个北平,也难找到他这般出色的,周父也不愿说退婚便宜了外头的女子。
他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罢了,听听少锦如何说再做打算。”
一连三天,唐少锦都没有来周家,周意宁不敢出门,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她与唐少锦有婚约,有惋惜的,亦有落井下石的,她害怕别人向她投来可怜的眼神。
这些周意宁全都知晓,她心里头想着,只要他愿意解释,她便不再同他闹。
从第一天对唐少锦的期待到第三天冷却下来的心灰意冷。
绣绣见她这般,闭口不提关于唐少锦的半分事,但还是会去外头打听。
雪下了一整夜,停了。
院子里落满了层层的白,像极了那年唐少锦在学堂读书时,她常在他下课后去接他,而他则站在门口,撑着伞眉目清俊,含着笑等她。
明明说好的不想他,怎么就又突然间想起他来了,真是讨厌。
唐少锦――
周意宁又不争气的流了泪,她慌张的拿着绣帕擦,不想却越擦越多。
“混蛋。”
周意宁不会骂人,也未曾跟别人脸红过,骂人的话说来说去也只会这么两个人。
唐少锦从车上下来,整条街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他穿着一身深色西装,规规矩矩的打着领带,身后随从拎着一堆礼盒,随着他走进去。
周家管家一见到唐少锦,脸上又惊又喜,“唐先生来了?”
“嗯,”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礼貌而温和,“周管家,替我跟周叔说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