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伏传也是为了冯淑娘才来县衙,杏城令便点头答应了下来:“下午便提堂。”
顾苹襄把剩下的猪蹄啃干净,突然好奇:“刁二虎去冯淑娘家抢他的老婆桑氏,冯淑娘和桑氏都死了,他跑来县衙喊冤枉,是想告谁?——难道打死冯淑娘和桑氏的另有其人?”
杏城令摇头,大概是见惯了各种奇葩,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情绪很稳定:“刁二虎说,他昨夜收到消息去冯淑娘家接他妻子桑氏,人贩子冯淑娘不肯放人,他去抢夺妻子的时候,冯淑娘自己摔倒在地,却拉住了他妻子桑氏的脚。故而冯淑娘是自己摔死的,他妻子桑氏却是冯淑娘绊在地上摔得一尸两命,一条命重于两条命,何况冯淑娘是人贩子,桑氏是良民,合起来就是冯淑娘欠他两条命。他来告官是要冯淑娘赔钱,请求本县把冯淑娘遗留的田产赔给他。”
顾苹襄也见惯了各种奇葩,听完情绪也很稳定:“这等刁民,合该赏他八十大板!”
杏城令毕竟专业审案、整治各类刁民,他的思路很清晰,先确定冯淑娘究竟是不是人贩子,再来研究冯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和后世论迹不论心的裁决不同,人治的时代,动机和立场更重要。
如果立场和动机都站在了道德制高点,无论干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可以免于一死。
反之亦然。
午饭结束之后,杏城令便先提了金寡妇过堂。
顾苹襄有线报就有证人,还有被金寡妇拐卖的妇人指证,根本无从抵赖。
杏城令并没有正面问冯淑娘与金寡妇的关系,就拉着金寡妇逼她一件一件数,何时何地卖了哪些人……石头怪得了王姑娘堕魔之力才开始兴风作浪,仙姑石也正是这几年才开始有求必应,杏城里妇人大张旗鼓拜仙姑也就是这两年才时兴的事情,金寡妇的茶肆也是近三四年间才有“生意”。
既然时间不长,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有妇孺出逃,一年就有那么二十多个,不至于记不清楚。
金寡妇也只以为官府是要去解救被卖掉的妇孺,被杏城令揪住打了板子,又受刑夹了手指,哭得鬼哭狼嚎的,哪里敢耍滑头,老老实实地交代自己卖了多少人,卖哪里去了……
杏城令再问她卖了多少钱,钱财花用到何处。
金寡妇是穷怕了,把钱记得特别清楚,这个卖了二两,那个值钱,卖了二十两……林林总总都被她凑了个八九不离十。至于钱花到了何处,金寡妇哭得特别伤心:“都封在陶罐里埋在了茶肆后院的杏花树下……那是我的养老银子啊……都没有花……”
现在也没机会花了。
金寡妇特别委屈,特别遗憾。
这要是趁着事发前把银子都花了,也不至于这么冤枉!事也犯了,罪也坐了,钱没花着!
杏城令立刻发签叫衙役去茶肆后院挖银子。
都知道衙差贱役手脚未必干净,这种掏私货的时候,说不得就有衙差偷偷摸摸各偷几个。平时也不会有人盯得太紧。然而,今天这事关系到冯淑娘是否清白,顾苹襄便差遣了两个龙鳞卫跟去盯着。
若金寡妇埋在后院的银子与她供述的获利相符,冯淑娘就能洗脱人贩子的嫌疑。
——金寡妇不给冯淑娘分银子,那算哪门子的同谋?
金寡妇的茶肆就在城中,差役们很快就在杏花树下挖到了陶罐,把银子点一点,抱回来交差。
和金寡妇说的八九不离十,甚至还多出了二十几两。
金寡妇盯着大大小小的银锭碎角,不禁悲从中来:“那是我死鬼老公留给我的养老钱……”
杏城令这才询问她与冯淑娘的关系,以及刁二虎的妻子桑氏、妻妹小桑氏。
“淑娘……”金寡妇难得露出了几分忐忑之色,“淑娘是很热心仗义的姐妹,最初我那茶肆没什么生意,她就常常带着人来坐一坐,还叫我帮她裁衣裳……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女红做得极好,就是找借口接济我几个,让我有口饭吃。”
犯人在堂上东拉西扯词不达意都是常有的事,杏城令没有敲惊堂木,就没人拦着金寡妇继续说。
照金寡妇的说法,冯淑娘一直都在竭力帮着她救人。金寡妇提供住宿场所,冯淑娘则因为手里有钱,常常买吃买喝,周济衣物等。但,这种救济并不是长久之计。金寡妇自信满满说要帮逃出来的姐妹重新觅个归宿,长得好看性情温和的女子,她也确实想法子带出去嫁了。
可不是所有人妇人都能寻找到合适的归宿。来投奔金寡妇的小姐妹却越来越多。
金寡妇一开始也想着要把可怜的姐妹们找个好人家嫁了,实在找不到好人家,她就随便找个嫁出去,反正也不能一直待在她的茶肆里。到后来给钱就“嫁”,碰到颜色好的姐妹,她明知道对方是青楼的鸨儿,也假装不知道,收了大笔银钱把人“嫁”出去。
“淑娘一直不知道我收钱卖人的事。她真以为,我把人都‘嫁’出去了。”金寡妇哭道。
杏城令表情变得很复杂。
冯淑娘确实不是人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