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鹤在屋内制作水镜。
与伏传相关的记忆,未必都有伏传本身。
第一面水镜就是观星台的夜景,从谢青鹤的寝室往外看,书房里隐隐透出一角烛光。那也是让谢青鹤觉得最安心的光芒。他睡在屋内,无论何时睁开眼睛,都知道有伏传在外边静静守着。
做完这一面水镜之后,谢青鹤嘴角便勾起淡淡的笑容,指尖在氤氲水纹上轻轻摩挲。
第二面水镜,是伏传坐在榻上,膝上放着经文,轻松惬意地给谢青鹤讲经。
那一日正在初夏,屋外隐有蝉鸣,风从敞开的窗外扑簌簌吹进来。伏传给谢青鹤读的是《千岁经》,他自己从未修行,只知道谢青鹤少年时常诵此经,便从知宝洞借来给谢青鹤从头讲。他讲得很慢,谢青鹤却是一听就懂,心不在焉地听着经,目光就落在伏传的身上,上下左右地看。
第三面水镜是伏传夜不安寝,难过地对他承认,身为道侣却无法并肩同行。
第四面水镜是伏传满脸哭笑不得,撒娇地问他索要不可言说之物。
第五面水镜是伏传留在观星台的笔墨砚台。
……
水镜一面借着一面出炉,漂浮在屋内,谢青鹤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就在此时。
凭空出现的强大神魂飞入皮囊,久别的三魂合而为一,谢青鹤重新睁开了双眼。
正如伏传猜测的那样,分魂所有的记忆在时间上有了一瞬间的混乱,但每段记忆都清晰无比,没有丝毫湮灭消失的迹象。爽灵所经历的一切与幽Jing所经历的一切就完美融合过,如今三魂合一,属于胎光的记忆也不曾消失,而是与其余两道分魂自动融合。
前世,今生。
轮回之前,轮回之后。
爽灵,幽Jing,胎光。
这世上只有一个谢青鹤,自己又怎么会消灭自己?
整理好属于胎光的小纠结与小烦恼,再看着屋子里漂浮着多不胜数的水镜,谢青鹤微微一笑。
小师弟总是遗憾,不曾与少年时自己的自己相识相爱,胎光就是当年尚且不成熟的自己,会钻牛角尖,会耍脾气,还会为不切实际的小情绪独自伤情——与那时候的自己相爱,未必会很痛快。
他把水镜一一珍藏起来。
这些东西未必会给小师弟知晓,但,很多年以后,自己独自欣赏,大概也会很欢喜。
收拾好水镜之后,谢青鹤即刻出门。
他没有着急去拜见师父,也没有马上去找伏传,在路上遇见了正在玩泥巴的文澜澜,问道:“见到龙女了么?”
小胖妞见了他万份惊喜:“大——”
谢青鹤捂住了她的嘴,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的。”
小胖妞点点头,指了指南方,用嘴唇暗示:“她在吃饭。”
谢青鹤顺着她的指点往南看,原来是夜空中一片极其轻淡的云霞,一条小龙正在努力地啃。
“谢谢文师妹。继续玩。”谢青鹤摸摸她的脑袋,身形一闪,人已远去。
文澜澜已经没心情玩泥巴了,她抬头望着天,眼睁睁地看着小龙从天上一骨碌滚下来,忍不住偷偷地笑:“叫你不跟我玩。哼。大师兄回来了,文澜澜很快也会有瞬息千里的技能!”
龙女直接就掉进了谢青鹤的手心,小狗似的摇着尾巴:“凶……大师兄。”
“仙棺予我。”谢青鹤道。
这是谢青鹤最关心的一件事。
哪怕龙女对伏传忠心耿耿,为了盗取仙棺身受重伤,他还是不放心。
仙棺必须收在他自己的手里,由他自己掌握。
龙女考虑了不到两息,乖乖地把仙棺从下颌里的神秘空间里掏了出来,交给谢青鹤。
她也知道仙棺在她手里不保险。她与伏传有驯书做连接,只要伏传当面逼问她仙棺下落,她根本无法反抗伏传的命令,很可能会在驯书的挟治下乖乖交出仙棺——如今伏传是碍于谢青鹤的命令不曾追问仙棺下落,万一哪天他不再听从谢青鹤的命令了呢?
仙棺现身的瞬间,就被谢青鹤加持了三个法阵,牢固地包裹起来,塞进了随身空间。
与此同时。
正在药房里炮制药材的伏传浑身一震,手里的药杵砸在了地上,不自觉地泪流满面。
上官时宜听见动静快步出来,伏传已经醒过神来,弯腰捡起地上的药杵:“我没事,师父,就是……”上官时宜看着他脸上的泪痕,伏传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我……”
伏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但是,这种感觉很熟悉。
他很快就回想起来,当初以魂身在地下搜寻仙棺的时候,他就曾经感觉到这种痛苦。
只是如今的感觉更强烈短暂一些,现在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
“究竟何事?”上官时宜并不好糊弄。
伏传总觉得自己与仙棺有“不共戴天”之仇,大师兄不肯明说,他也不想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