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催马疾驰,正踏过一座长桥
桥头一片桃树林,正值桃花怒放,姹紫嫣红,灼灼有如云霞蒸蔚。然而司空早已没有了欣赏春色的心情,即使他没听到桃林中传来的那缕笛声,即使他没发觉伏在桥下的两支细长剑锋——马蹄踏雪,他的心就已经冰封在了冬天,此刻的春色对他来说是那般虚幻,毫无意义。
马蹄就在剑锋之上勒停,笛声婉转,倏地充满杀伐之意,迎面便是千万朵娇艳桃花逆风吹来,吹得他衣衫猎猎,长发乱舞。他巍然不动,左手按剑,右手提缰,低伏于马背之上,静待着吹笛人的现身。
藏身于桥底的两名剑手的气势反而在笛声中变弱,只因他们再清楚不过,他们完全失去狙击的先机,现在依然藏身于桥底,不过是一脚踏空之后的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何反应。
片片红云落尽,花雨中吹笛人的身影渐渐清晰,双目微闭,长袍委地,清秀的面容和执笛的双手看来是那样纤弱,宽大的白袍也无法掩盖住他体形的清瘦。司空看着这个人,暗叹心中,双目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玉笛飞花的名声毕竟不只是叫来动听而已。
春城何处不飞花?
一曲终了,吹笛人从唇边移开那管玉笛,双目依然紧闭,神态却是那样闲适,仿佛正信步于庭园,并非在阻截一个杀手。
司空直起身形,看着他,没有在意已经在桥底变得焦躁难安的两个剑手。
“没想到你是第一个。”
谁也听得出其中的感慨,吹笛人也不例外。在那形状姣好的唇边牵起一丝淡笑,吹笛人缓缓睁开了眼睛,随口说:“第一个还是最后一个,终归得来一次。”
那双眼瞳完全落在司空眼里,明明早已知道那个事实,真正看见还是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吹笛人的眼瞳灰蒙蒙,没有一丝亮光,嵌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上,无疑令人觉得十分遗憾。更可怕的是这双眼睛透露出的死气沉沉毫无感情,那张脸上却带着柔和,甚至是愉悦的笑容——这样互相矛盾的神情组合在一起,带给人的感觉绝不仅仅是怪异而已。
司空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万两黄金确实不是个小数目。”
“第一杀手的美名也是个很大的诱惑。”
“何况于名利双收,加在一起就怕是铁石也会动心。”司空将剑按紧,吐出一口气将飘飞在眼前的花瓣吹开,眼里不禁浮现出一抹苦笑。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你这位第一杀手已经身中剧毒,除开君主本人无人能解。”吹笛人耸了耸肩,“虽然卑鄙,反正杀手向来无所不用其极。我也不例外。”
机簧弹开,司空拔出剑,不再多话。
他本不是个爱讲废话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看到第一个来狙杀自己的,也是曾经的同伴的人,忍不住就讲了那么多。
或许是这次的旅途实在太孤独。
以前虽然也孤独,但到底还没有到这个地步。以前的孤独是各自为政,互不干扰,现在却成了他一个人独力对抗整个天下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脚下就会伸出一道机关来绊住他的脚步。
他却没办法回头,也完全不想回头。
劲风再起,刚刚落满桥上的桃花再次飞起,组成令人眼乱的密集彤云。桥底两个剑手终于等到他们的机会,同时自栏杆翻飞上来,一声不出,两支细长剑锋左右剪来,几乎就要将司空骑着的那匹骏马剪成上下两半。
还好这也只是几乎。
司空并没有因为吹笛人的攻击就忽略桥底的杀手,刹那催马前行,却并未将缰绳放尽,两剑卷上马腹之前它便已迅速倒退,加上司空探身轻击的两剑荡开他们的剑锋,最终留在空中飞舞的只有两蓬赤红鬃毛。
两名剑手一击落空,意料中事,没有丝毫惊讶和迟疑,还是一声未出,各自在桥栏杆上一顿,身形再卷,暴雨般的剑影完全封住司空的去路。
却也同时阻住吹笛人的去路。
司空握剑待发,巍然不动,□坐骑却被迎面袭来的凛冽剑气逼得不住后退。
无论他骑术如何Jing湛,功夫如何高强,也没办法让自己的马变成一个武功高手。眼见马匹不由自主地后退,两名剑手理所当然地未曾注意到己方已再击落空,欺身向前,目标同取依然安坐马背的司空。
司空也就在这刹那自鞍上立身跃起,空中倒翻下来,剑光凌厉转动,大蓬血雨便随着那一线银光飞洒开去,同时飞起的还有两颗头颅和未能出口的怪叫。大概直到死的那一刻,这两名剑手也以为自己两人足以胜过对方。
桥那头一声轻叹,司空刚好落回马背,听闻清楚不由一脸的苦笑。
“不要命了。”
乍一听来是在说那两个剑手,然而他们当然已听不见,所以一转念之间就有种是指自己的感觉。他再驱马前行,“玉笛飞花”仍只伫立桥头,面色恬然,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但既然拦在桥头,想来不会是只打算向他这个叛徒送行而已。
“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