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月笙话说得轻巧,不带一丝狠戾,就像是随口问一句下酒菜要什么似的。说完了,他还给向湮又填了杯酒。
向湮差点把酒直接喷出来。他浑身发冷,一手摸向口袋,浑身的肌rou跟小山一样峦起,紧绷臌胀,两眼警惕地盯着单月笙。而单月笙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戒备似的,慢悠悠地执起酒杯,欣赏酒ye在烛光下波光粼粼。
“我在仓库的废墟里找到了不少干草烧剩下的灰烬,推测下来数量并不少。海燕毕竟是一家主母,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哪儿来的机会和时间去准备那些干草和火石?再加上她在宴会上跟我提到过自己接下来经商的案子,还为我提出的建议欣喜。我问她要拿现在这些大烟怎么办,她却只寥寥几句带过。要不是还没想好,或是另有他人相助,她又怎么会不向我寻求建议?”单月笙说,“所以我认为她身后必定有个帮手。”
向湮听到这里,心下明白单月笙并不是在询问,而是早就有了答案,来找他对峙了。他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柄,视线扫过旁边一扇窗,脚底暗自蓄力。
“别那么紧张。你现在脑袋上没开个血窟窿,还不能说明我并不打算怪罪你?”单月笙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不得不说他长得实在是有迷惑性,平时没什么表情还好,一笑起来,就跟春风十里卷桃花似的,即使他手上的刀子都要戳进人喉咙管里了,也能夺人心神。
说起来向湮记忆中单月笙会这么笑后,通常就要用刑具罚他了。再之前看到这种笑,还是单月笙扮演“邢月”的时候,不需要让人恐惧,也不需要摆出大人物的架子。一时间他竟无法分辨单月笙这时候是想杀他,还是想和他“交个朋友”。
单月笙不知他心里的纠结,又给他续了杯酒:“放松些,别让我多说一遍。”他的语调轻快,“海燕是个聪明人,知道跟着张三汉没有出路,于是找我寻求帮助;但她也是眼光不够Jing明,所以把计划对我全盘托出,才让我顺着蛛丝马迹,找到了你。”
向湮看着单月笙的眼睛,缓缓将双手发在桌上,一手执起酒杯,另一手则自然地搭在一旁,以表达自己没有敌意。单月笙看了也不作反应:“不过她也是愚钝,要是她真的那么聪明,就知道该识清了对方是什么人,再求助。”他突然顿了顿,抬眼。
“……换做是我,看见邢先生这般和善的面相,也会掉以轻心。”向湮知道他想听什么,从善如流地答道,“也不能全怪夫人愚钝。”
“项哥说话可真有趣,没少这么哄姑娘家吧?”单月笙抿了口酒,神色不显异常,还是那副轻松愉悦的模样,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向湮端详。
向湮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不再作声。好在单月笙也并非真要瞧出些什么,接着说:“不过说她运气差也不一定,要是海燕真的运气那么差,现在我应该已经提着她的脑袋,而不是在这儿同你对饮了。你说是不是?”他眨了眨眼睛,“和一颗人头喝酒啊……听起来也并不差。”
“那样粮食酒的醇香岂不是要被血气污染,浑浊得下不去口。”向湮摇头,故作镇定。换作别人可能听不到,但向湮可是跟枪打了一辈子交道。就在单月笙说完那句话时,他敏锐地听到了天花板上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手枪上膛声。
“嗯……你说的也是。”单月笙轻敲桌上的金铃铛,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便端着些下酒菜进来。向湮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人是跟了单月笙五年以上的保镖,另一个面生,却不难猜出应该也是道上的。他们只放下东西就走了,各色坚果堆成一个五彩斑斓的果盘,单月笙的口味一点没变,就喜欢这些甜不拉几的东西。他捻了一颗花生:“开玩笑的,我没有这种兴趣。”
向湮勉强地勾起一个笑:“是我不同风情了。”
“项哥,你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吗?”单月笙靠在桌边问。
“说不好奇一定是假的,我有自己的猜想。邢先生有兴趣听听吗?”向湮努力镇定,冷汗顺着背脊滑入裤腰,将衣衫黏在他背上。单月笙努嘴,向湮再次开口时表情坚毅,没有一丝破绽:“邢先生能在黑月会有一席之地,一定是个思维慎密、眼光长远的人。如果夫人的计划荒谬可笑,她当然会如你所说,落得一死。可是你没有直接置夫人于死地,想必是夫人的计划起码有能让你留意的闪光之处。”他顿了顿,“作为‘主谋’的夫人都没事,你何必为难我这个帮手。”
他说这话时刻意将海燕放在一个主要位置,自己则不过是计划中不足道来的小角色。
单月笙赞许地点了点头:“的确,她娘家药园的药草价值可比那些廉价大烟值钱多了。这些年种出来的烟草一大部分都被张三汉挪去做了这种廉价烟,实在是鼠目寸光、草木愚夫一个。”他点烟吸了口,“这次来本就是想将他处理掉,现在有了海燕这个女人,正好可以顶替上去。而你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我并不在乎。”
“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单月笙用烟指着向湮,轻佻地晃了晃。
向湮不解,就听单月笙继续道:“我杀不杀你,和你重不重要无关,只取决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