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单月笙说了“明见”后,已经过去了三天。第一天,向湮提心吊胆地坐在红木椅上,门外人来人往,影子在纸门上窜动。第二天,他将屋里的东西检查了一遍,每个小响动都让他正襟危坐,忧心忡忡。到了第三天,他想单月笙应该是把他这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给忘了,翻窗准备离开时,门被“咣”的一声推开。
向湮惊地连忙把跨出去那半条腿收回来,暗自庆幸门窗之间有副屏风。他故作镇定地探出半边身子,就见单月笙风尘仆仆地进屋,将风衣随手一扔,坐在桌边点起了烟。他深深吸了口烟,透过白茫茫的烟雾,向湮看见他的脸色苍白,眼底一片青黑,嘴唇有些裂了,连平日里乌亮的瞳仁都黯淡了不少。
“邢先生,你这是……”向湮两步上前,正弯腰打算替他拾起地上的风衣,就被单月笙一把抓住了手腕:“不用管,你坐这儿。”
向湮闻言老实坐下。单月笙也没说什么,只是盯着他使劲儿看。向湮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却又不敢移开视线。烟灰太长支撑不住重量,稀稀散散地落在红木桌上,他把烟灭了,闭上眼睛。半晌,他声音苦涩道:“收拾东西,跟我上街去。”
不给向湮提问的机会,单月笙就起身出去了,一言不发。向湮站在原地晃神片刻,别无他法。往日单月笙命令他做什么,总得尽快。这个尽快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限制,要说的话就是“在单月笙不耐烦之前做完”。当向湮换了身衣服,站在门前时,自己心里都觉得好笑:死了一次,却还是记得怎么讨好单月笙。
临走前,他把单月笙落这儿的风衣也带上了,说不准他一会儿还得穿呢。
单月笙看他来得这么快,还有些惊讶。他灭了手里的烟,露出一个笑容:“这么快,那是我的风衣?”
向湮“嗯”了一声,正打算把风衣递给他,却见单月笙背对着他把双手张开。向湮立刻心神领会,帮他把衣服套上,还顺便将衣袋给系上了。单月笙回头,两人的视线对上了,向湮才愣住。他这一串动作太过熟练,就像做过千百遍那样。
“我们去哪儿?”向湮装作不在意,错开视线。
单月笙模棱两可地侧身,将一头长发挽起扎了个高马尾。他说:“今天是七夕,我看你闷在屋里左右也无事,出去转转。”
这种平常的语气让向湮不可置信,但要是单月笙想要他的命,直接来取就是了,哪还需要大费周折地来骗他。再看单月笙面上也坦坦荡荡,并无可疑之处。想到这里,向湮终于是放下一些戒备,半信半疑地跟了上去。
早在几天前,向湮夜夜偷摸着去张家布置干草,次次经过这条正街。当时他是想着趁人多,混入人群中速速离开。后来被单月笙逮回来,没想到七夕当日他还是来了。红灯笼就像姑娘的朱砂手串一样张灯结彩,一条条彩带被风吹动,带着铃铛叮呤咣啷的响,好像一群锦鲤在空中游水。摊贩争先恐后地吆喝着,招呼客人进店看看自家的宝贝。炸洋芋和炒rou酱面的香气混杂着各式各样的熏香,还有一些淡淡的爆竹味。
“又白、又圆、又大!香甜可口,还会爆汁儿嘞!”
这叫卖声听着属实不太上得了台面,向湮拧眉,下意识地投去眼神。结果令他啼笑皆非,一个头戴着棉花装饰的小贩正推着一辆小车,上面插着一串串云朵似的东西。小推车周围围了一圈半大的孩子,多半是拿着平日里攒的铜板,一个个仰着脑袋争先恐后地伸出手。
“你想吃那个?”单月笙停下脚步。
“也不是……”向湮收回目光,“那是吃的?”
单月笙走过去买了两只云朵签子回来,递给他:“嗯,最近才兴起来的甜食,把细砂糖用机器过了,然后就会拉出一卷卷的糖丝,再裹在竹签上就能吃了。”他刚说完,向湮果然看到那小贩正拿着一根竹签在轰隆作响的机器里搅来搅去,再拿出来时上面已经停了一片云朵。单月笙撕了一片吃进嘴里:“棉花糖。”
“棉花糖。”向湮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犹豫地咬了一口。蓬松的口感在舌面上化成一片甜腻的糖浆,他本就不喜甜食,立刻蹙起了眉心将这棉花糖挪远了点。
“你不爱吃?”单月笙舔着棉花糖问。他的鼻梁比一半煌国人高出一些,皮肤也白皙如雪,此刻半边脸被棉花糖遮住,肤色与糖果几乎融为一体。他吃糖时喜欢伸出点舌头慢慢舔着吃,糖丝融化了黏在一起又用嘴唇去抿,桃花瓣似的嘴唇上粘了一片糖Jing,亮闪闪的。
向湮垂眸:“说不上不爱吃,只是我第一次吃,觉得新奇。”
“哦。”单月笙不再问。
两人便没有了交流,一路上单月笙往前走,向湮就跟在身后。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觉得不能趁乱逃跑。是他对单月笙太有信心了,只要单月笙愿意,他一定跑不出几里路就会被抓回去,剥皮或者剔骨任人宰割。他可没这个心情赌单月笙是不是会恰好没兴致抓他。
只是实在是太安静,向湮有些尴尬地四处张望。他突然感到一股寒气上身,向源头望去便瞥到几个黑影隐藏在飘扬鲜艳旗帜的影子里。他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