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好大的火。
灼热的浓烟一股股地袭来,空气都因为高温而扭曲起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傅辛夷缩在床的角落,小脸被蒸得通红,一只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使劲地掐着大腿,努力睁大眼睛,用疼痛来刺激自己不要睡过去。
他不想死,至少不要死在睡梦里。
周围大概已经没有活人了。柳氏吊死在梁上,尸体现在还在晃悠,火舌已经卷上了她的裙角。其他的女人刚才不断地试着逃出去,但是火太大了,而她们的身体又太弱了,根本没有办法冲出房门,反而让火烧到了自己身上,或者是被浓烟呛得晕了过去,然后再被熊熊的火焰吞噬。
到最后反而是一动不动缩在床上的傅辛夷没事。
但很快怕是也要有事了。
火势太大,房间里都是劈里啪啦木头被烧裂的声音,屋顶被烧得摇摇欲坠,怕是再有一会,大梁就会断裂开来,让整间屋子都塌掉。
“咳咳咳!”空气越来越稀薄,他也快要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发黑,无论再怎样拧自己,都无法克制眼皮慢慢地往下沉。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冲进了火场!
傅辛夷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张开嘴,想要大喊,告诉他“这里还有个人”!可他的嗓子里只能发出低哑含糊的哼声,小手无力地揪紧身上的衣物。
闯进房间的男人连续翻起几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探了探她们的鼻息,然后又松开手,最后他才搜索到了床上。
那只手握住他肩头的一瞬间,就好像是天神降临,世间万物都要为他让开道路,哪怕是厉火也不例外。
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傅辛夷已经有些记不住了。在药物的作用下,他克制不住地闭上眼睛,唯一有印象的是,睡过去之前,轻柔地碰了碰他的脸颊的那只手。
宽厚而温暖。
傅辛夷睁开眼睛,轻轻摸了摸身下柔软的床铺,仍然产生了一阵恍惚。
那天醒来后,他吓坏了。他躺在一张柔软至极的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像是天上的云朵,温暖干燥,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把他包裹在当中。几年前他也曾睡过这样的床,但自从进了冷宫,他就再也没有盖过被子。
他近乎是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害怕自己身上的灰弄脏了锦被,动作大得直接惊醒了在一旁守着的宫女。
她伸出手想要抱起这个小殿下,他却惊恐地退到床脚,蜷缩成一团,瘦削的脊背瑟瑟颤抖。
所有过往的记忆都被勾动出来,一张张模糊的脸围着骂他,“怪物!”、“婊子的孩子!”、“小贱人”……
进了冷宫以后,那些原本对他好的宫女姐姐一下子都变了。她们以前总是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夸“十皇子真厉害”,可现在那一张张美丽的脸庞却变得狰狞邪恶起来。她们掐他,打他,还不给他饭吃。只要有一点不顺心的事,她们就会把他当成出气筒。
为什么,为什么刚被从火里救出来就又要挨打!谁来救救他!他已经很乖了,还要他做什么!
那个宫女试探地把手伸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头,他却一下子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碰他!
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扭动挣扎起来,像是有人狠狠地捂住他的口鼻,让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喘不上气,
可没有意料之中的拳打脚踢。
周围安静极了,他叫得嗓子都哑了,也没有一个巴掌落下来。
他不再喊叫,抱着自己的膝盖瑟瑟发抖。有什么东西伸了过来,他打了个冷颤,可出现在眼里的却是一只干净的手掌。
那明显是一只男人的手,手指修长,掌上有着一些茧子,却不粗糙,显然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略往上便是骨节分明的手腕,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
他出神地看了一会,悄悄地把脸从胳膊间抬起一点点,然后一下子睁大了眼——是那个把他救出来的男人。
男人说,他是他的皇叔,是他父皇的弟弟。
他抱了他。他给他洗了澡。晚上他还抱着他,哄他睡觉。
傅辛夷第一次和一个长辈一起睡觉,他把脸埋在皇叔的怀里,细瘦的手指轻轻拽着他的衣襟,这样只要他稍有动作,他立刻就会感受到。
他害怕他会突然离开。
皇叔并没有阻止他的小动作,他对他有着好像无限的包容,有力的胳膊搂着他,把他圈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安抚地摇晃着身体,低低地在他的耳边哄,让他很快就觉得睡意上涌,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这个怀抱过于温暖了,好像只要在这个人的怀里,就能免受风雨的侵扰,不用惧怕任何事情。
他迷迷糊糊地想:我愿意为这个怀抱付出所有的东西,哪怕是生命。
傅辛夷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比皇叔更好的人了。他肮脏破烂的旧袍子被换成了干净整齐的新衣,他能吃饱饭还不用再洗衣服,他还躺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但不止这些,还不止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