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佛子,有信众前来时,玄故总会到前殿,听信众们倾诉苦恼,以佛理开导劝说。
钟声刚响起,他就站起身,对面前之人带着歉意道:恐怕要失陪了。
你我之间无需客套,季千鸟无所谓道,我自己去云山寺转几圈,等你那边结束了,还是在这边碰头,到时再好好手谈几局。
玄故微微颔首,便是应允了的意思。
他转身离开前,忽的迟疑了一下,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贪爱yIn欲甚鄙秽,亦能生苦恼丧天趣。千鸟道友若是不想溺于此道,只读佛理,不禁情事,恐怕并无作用。
季千鸟:
她颇为心虚地干咳一声,正色道:玄故师兄误会了,我没有溺于此道。只不过是有些意外
恐怕并非误会。玄故面色肃然,道友眼下隐有青痕,中气略亏,显是因为放纵而有所亏损。长此以往,于修道无益若道友当真溺于此道,我愿当头棒喝,助你开悟静心。
他什么都好,就是过于正直严肃,季千鸟在他面前坐没坐相都怕被念叨,现在更是被他念得尾椎骨隐隐作痛。
如今的玄故脾气算好的,少年时期的他比如今还要古板,碰到季千鸟贪嘴偷吃素斋都想给她来个当头棒喝,打的却是屁股。少时季千鸟不服他,也有被打了几次的因素在。
她随口嗯嗯是是依你乱念一气,推着玄故的肩把他推了出去,让他赶紧去前殿,心知若不是他要去聆听众苦,自己今个儿恐怕还得听他讲半个时辰的佛经,清心寡欲。
况且玄故哪知道,她季千鸟本身其实相当清心寡欲是旁人不让她禁欲,和她本人可没有关系。她倒是想禁欲,可就老有人来爬床,扰人清净不过没事,只要有心防备,她应当还是能保持适当频率的纵欲。
她在心底自我安慰了半晌,又对着铜镜照了半天,确定眼下只有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黛色,也就是玄故这等修为才看得出。
季千鸟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堂堂一国国师,若是顶着纵欲过度的面相,总归是会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的。
天光大亮,寺庙内的行人多了起来,后头待客的禅房静室外都能隐约听到人声。
季千鸟像寻常民间女子一样给自己整了纱帽,防止有熟人认出她。
她循着人声在山上绕了两圈,就摸到了前殿,去看玄故的热闹。
殿前排了长长的队,百姓们三三两两站在一块,小声私语,等待前面的人出来。
云山寺佛子玄故聆听众生之苦,教化众生,仁善公正,正直却不迂腐,也因此闻名大燕,与国师季千鸟并称双壁。
其中最经典的教化例子,莫过于前些年,有一痴男常年酒后残害妻儿,被官府勒令与妻子和离,儿子也被妻子带走了。他求上云山寺佛子面前,哭着说自己深爱妻子,希望佛祖慈悲,能保佑他将妻儿带回身边,不明真相之人颇有动容,都认为他已真心悔过,官府未免过于多管闲事、不近人情。
玄故洞察因果,一眼就看穿了那男子后悔的是和离后没妻子管家,还屡屡前去妻儿的新家里发酒疯sao扰、讨要酒钱。
此事衙门只能管教,保证书写了好几封,也还是不能阻止那男子。当那男子求到佛前,玄故念了几句佛号,礼节性劝了两句,见男子仍无悔意,便直接用佛法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束缚,使他无法踏入妻儿身边十里。那对妻儿也因此对玄故大为感激。
凑巧的是,官府难得果断勒令和离,并为那对母子提供了生活保障的,正是季千鸟下的令。
她同玄故一贯默契十足,共同聆听众苦,解决众难。若是涉及朝廷,玄故这边听到的问题,也会交由她来处理。她也常到云山寺,混在人群里,听一听百姓们的闲谈。
排到了门边上的是几对神情犹豫的中年夫妻,看起来是约好了一起来的,一直在小声聊天。
季千鸟过来的时候就隐约听到殿下、美貌、令郎、国师等几个零星字眼,微微皱起了眉,只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等殿内传来僧人的传话,让下一位排队者进殿时,她看到其中一对中年夫妇里,那夫人甩开丈夫的手,怒道:南儿是末子不能继承家业,你就想把他送给人家做男宠?我告诉你,南儿不愿意,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勉强他!佛子大人一定可以帮我们的!
嗐,小声点,这有什么不好那中年男子有些羞怒,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在关注这边,才小声道:南儿若是被看上了、在国师大人身前得了宠,也是他的造化,更何况,我们平民小百姓,哪里敢违抗皇子殿下的命令呀?
妇人懒得理自己的丈夫,甩开他就径直踏入了大殿,向佛子玄故身前去了。
她的丈夫低骂了一句,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去。
玄故端坐殿上,对于方才殿门前传来的声响也听到了一些,一双俊秀的眉便微微皱起了。
他清浅的琥珀色瞳孔仿佛能洞见万物,那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人群后带着纱帽的季千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