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该死,你最该死!”贺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泛了出来,“你口口声声说不介意我的出身,要与我做朋友,朋友就是你这样的么?结交上谢从隽,你就再也瞧不起我了,因为我的剑法不如他,身份也不如他!如果不是你,我原本不会那么恨谢从隽……”
贺闰此前从未对裴长淮说过一句重话,此刻说出来竟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仿佛终于将遥不可及的云霞扯下来,扯到脚底下,再恶狠狠地踩上两脚,通身说不出有多痛快。
“你怪我有什么用?答应谈和的不是你么?你要是坚持赶尽杀绝,或许萨烈就会把谢从隽交出来保命!那他就不用死了!可你太善良了,你的善良害了那么多人!哈哈哈哈!”他的脸狰狞着,扭曲着,“裴昱,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
第107章 戢金戈(五)
贺闰与裴长淮相交多年,熟悉他的禀性,明知这一席话说出来,对裴长淮而言无异于锥心刺骨,可他还是说了。
贺闰期待看到满脸痛苦绝望的裴长淮,仿佛只要这人也变得一败涂地,自己便能更痛快一些。
裴长淮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冷然横剑于胸,道:“本侯对不起从隽,却从未对不起你。倘若将我想得不堪一些,就能让你更坦然地拿剑指着从前的朋友,那就随你罢。”
贺闰脸色变了変,一下握紧长短双剑。
裴长淮继续道:“本侯与贺闰相识时,他一无所有,既不是第一,亦不算最好,可他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英雄。宝颜加朔,本侯从未因与谢从隽相交就瞧不起你,是你嫉贤妒能,自己瞧不起自己。”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贺闰咬紧牙关,恨得眼色通红,“我是大羌苍狼部的四王子,十一岁就继承了剑神驭锋的称号,我为什么会瞧不起我自己?!裴昱,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向父王证明我的能力,夺回本该属于我的荣耀!”
不等再言,贺闰长短双剑交错袭来。
裴长淮以剑抵挡,不断变化着剑式应对,脑海当中尽是赵昀使剑时的身影。
一招一式跟篆刻在裴长淮脑海当中一样,他那般想着,亦那般使了出来。
贺闰的长短剑是经裴长淮指点,此刻本就难抵御裴长淮的攻势,裴长淮剑法中又化入赵昀所创的枪法,招招式式都不按常理出牌,越发神秘莫测。
贺闰面对这样变化多端的剑招,应接得愈来愈吃力。
他再一次感受到第一次与赵昀交手时的压迫感,心中有种难言的绝望。
仿佛他要跟人争第一,永远都争不完,没有了谢从隽,还会有赵昀,或许还有更年轻、更有天赋的人一直在超越他。
可他面对这样的人杰,无解又无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荣誉不断被夺走。
贺闰濒临崩溃,剑法也越来越乱。
裴长淮脑海中的身影越发清晰,当日在长街之上,赵昀刺出那招“云闲龙潜”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裴长淮随心而动,一剑递出。
这一剑里有他多年的仇与恨,裴长淮仿佛听见英灵化成狂风在他耳畔呼啸,为他这一剑的落势注入雄浑而磅礴力量。
冷光一下破开贺闰长短剑繁复剑招,直取他的心口!
没有丝豪犹豫,长剑从胸口入,直穿透贺闰的后背。
回剑时,裴长淮抽出一泼鲜血,霎息之间,血色溅满雪鹿王廷的雕栏。
贺闰顿时面若金纸,手捂着一汨汨流着血的胸口往后退去,也许是太过慌乱,他一个踉跄就倒跌在地上,摔得极其狼狈。
贺闰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自己满手的热血。裴长淮也冷眼看着他,不一会儿,贺闰对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涕泗横流,笑到头脑发昏。
“我还是输了……不,不,我从来都没有赢过……”
绝望很快淹没了他的神智,贺闰一头栽了下去。
贺闰眼前模模糊糊的,朦胧一片,也不知怎的,四周一切都浮了白,白得像雪一样,也像京都飘飞的柳絮,那柳絮里飘着他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
那年他初入正则侯府,被一阵清朗的读书声吸引,一步一步挪到一方翠窗下。
窗里站着个少年郎,样貌清俊干净,抬首时正巧瞧见了他,像是瞧见什么宝物似的,立刻抱起书卷伏到窗边来,一双漆黑雪亮的眼珠直盯着他脸上的疤痕打量。
对于贺闰而言,脸上这道疤痕曾是他的耻辱,被流放到梁国以后,他也因为这个丑陋的疤痕受了不少欺负和委屈。
被人这样盯着看,贺闰满身不自在,于是很快别开了视线。
那少年郎便笑道:“看来,你就是贺闰?我二哥哥常称赞你有胆有识,是个少年英雄,我一直都想见见你,不想今日竟碰到了。”
贺闰那时汉话还学得不够Jing通,少年咬字还文绉绉的,他只能听个大概意思,因此一时间也没回答上来。
那少年郎见他不说话,一脸疑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