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信惊愕地睁大了眼。
戴子濯似乎懒得再与白雨信多说半句话,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又站住,侧过头道:“那些被你告上官府的茶农我不会放弃,白公子,你的确手段了得,可你不懂人心。”
戴子濯走了。
白雨信慢慢地坐了下来,感到体内的力气已经被方才那番争吵消耗干净,只留下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靠在椅子上,用手背遮住眼睛,不住喘息。
他做错了吗?
不,没有,戴子濯无故攻击,他予以反驳,再正常不过。
他说错了吗?
也没有,是戴子濯有毛病,自以为是,自恋过人。
既然如此,为何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阿才在门口听到他们吵架,不禁担忧地推开门:“少爷,你没事吧?”
过了好一会儿,白雨信方才拿开手,问他:“那些茶农都是什么背景,为何会选择跟着戴家?”
“这......小人没有仔细问过。”
“去查。”
阿才张着嘴巴,非常意外。
他算是白雨信手把手教出来的,熟悉了白雨信Yin谋诡计、冷酷无情的那一面,从没见过他会花费多余的时间Jing力,放在不必要的地方。
今天居然......
阿才出去了,白雨信坐了好一会儿,发热的脑子冷却下来,终于开始转动。
为何他要那么易怒?是因为戴子濯说对了吗?
为何他要拼命辩解?是因为没有底气,所以心虚了吗?
白雨信再坐不下去,牵了匹马,亲自赶往郊外。
湛蓝的天空,有云遮住了太阳,显得Yin沉沉的。
在给叶家当管家的那些日子里,叶家佣农他都记得七七八八,虽然时间过去许久,也并没有遗忘多少。
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记得他。
一个刚从地里出来的佣农走过来,扛着锄头,看见白雨信愣了下:“白管家?”
白雨信回过神,冲他点了下头。
佣户跟他闲聊几句,白雨信无心应付,正要从他身边走过时,又忽然改变了主意,扭头问:“李大头那几家最近怎么样了?”
佣户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知道白雨信肯定是为了戴家挖人这件事情来的。
他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是造孽,李大头他媳妇七八个月的身孕了,娘又得了病,家里揭不开锅,实在没办法才.......”
“戴公子这事虽然做得不地道,但真不算是什么恶人,要的都是家里没米下锅的人。我听说惹怒了东家,白管家您行行好,帮忙说句好话,就饶了他们吧.......”
白雨信见他说得恳切,不禁问道:“替他们求情,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佣户也听得愣了:“好处、好处......不过是顺手帮个忙。唉,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谁也不容易,咱没有什么大本事,邻里总该相互帮衬的。”
白雨信定定地看着那名佣户。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大冬天的,却有许多地方都破了洞,面孔黝黑,指甲皲裂,皮肤粗糙,肩上扛着一柄满是污泥的锄头,脚踩一双烂了底的草鞋。
明明过得不怎么样,他的神色却是祥和安宁的,没有分毫对生活的抱怨与不满。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一个陌生人,白雨信忽然发现,他司空见惯的世界并非只有他目光所及的部分,还有许多他所不知道的悲欢离合。
一阵风刮过,吹动白云,阳光从云层落下来,照亮了冬日干涸的田地。
眼前的景物分明还是先前的样子,却又截然不同。
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身体里有一只眼睛忽然睁开了,正在仔细地、认真地看着世间万物。
而在这一刻以前,他仿佛从没看清过任何东西,眼盲心瞎。
风一阵阵地刮,云卷云舒,阳光骤然流动起来,从他身上掠过。
戴子濯说得不错,他的确不会为他人着想,因为他从未将旁人看在眼里。
世上没有人比他自己更重要,除了自己的痛苦,旁人的遭遇根本不值一提。
白雨信低头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手,感到一丝陌生,又有一丝茫然。
原来一直以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第119章 焰火
回去的路上,白雨信一直在想,那天他究竟为什么要跟顾明州吵架。
顾明州没有事先商量确实不对,但他们本就有一定的共识,各自做的事情互不相干,也不能全怪他。
是不是因为,那天听了萧豫说的话之后,隐藏在心里的不安与自卑全面爆发,才将怒火宣泄在他身上了?
很奇怪,顾明州分明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可仿佛时至今日,他才真正地正视着对方。
如果换个位置,他有没有自信能够放下自尊,时时刻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