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场上谁能气着席玉,思来想去也只有剑盟一干人等。
只可惜李兆往那边看了眼,周问道大抵刚从昨日的事中回过神来,铁青一张脸,眉心仍有悲恸之色,身边其余人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不提来寻席玉的麻烦了。
李兆多看几眼,席玉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毫不见外地抢走他手里那颗荔枝,摇头道:你自己清楚,在这装什么糊涂。
我?他又拿起一颗,颇为不解,我何时惹你了。
昨夜之人不是你?
不是他还能有谁?李兆沉思一会儿,盯着自己手里莹白欲滴的荔枝rou,才接话:你二人门窗大开,明月直照,我以为是在开门迎客。
昨夜他们确实未曾关窗,门也只是虚掩,只不过其余人都去宴席了,席玉怎么想得到李兆还会跑来看一眼。
见他还在强词夺理,席玉愈发气恼,若非此处不便,指不定就要与他动手了。
你有内力在身,还特意来看,是上回窥见我与他亲热不过瘾?
李兆颇坦诚道:我心下是好奇,不过可不敢细看,远远听见动静就走了。倒是阿玉,我以为你是活菩萨在世,没成想也有这一天。
他凑得近了,席玉看着师父的脸。
李兆与徽明不同,他的眼中瞳色稍浅,近褐茶色,下眼睑处有一颗小痣,笑起来时与浓密的长睫掩在一块儿,温温柔柔的,席玉顶着那颗痣看了半晌,忽然就明白她为何那般不适了。
李兆以为她是活菩萨,她也觉着师父是活菩萨。
说来也真诡异,她与师父相识那么久,半吊子师徒关系,算上他昏迷的那段日子,她与他不lun不类地过了两年。席玉把他当师父、或是知己、朋友,偏偏没仔细想过他还是个男人。
她以为李兆眼中只有剑法,想来李兆也是如此看她的。
师徒二人一个见了徒弟的情动之态,一个见了师父衣下的一身肌理皮rou,李兆瞧起来还自在些,席玉就不同了,她又忍不住将心头的古怪迁怒给李兆。
师徒两人在座上旁若无人地小声说话,四周几位借着夷光猜出他们的来历,都下意识挪远了些。
偏巧此时融月一身青衣,逆着光从偏门进来,瞧样子原本是要去找凌山道长。
席玉与她目光相处,示意融月过来。
融月算盘打得快,她四处打量,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宫里时,客位是按照官位爵位来的,越往上头靠的,自然权力越大,而在武林之中想必是换汤不换药,席姑娘能坐在首位,融月不禁更加折服。
她快步过去,与她一同跪坐在案边,至于一旁的李兆瞧起来不像有敌意,融月只当没看见他。
席姑娘,融月笑得甜美,刻意与她帖得很近,原来你已先行一步过来了。
融月知晓席玉的性情很随意,你若不是与她有仇,她也不与人较真,先前不知她厉害时,融月还问过些没头没脑的话儿,也不见席玉动怒,今日这点程度,想必也不足挂齿。
席玉果然没把她的怪异放心上,说起正事:徽明可起了?
哪有还躺着的道理,融月应道,听闻前头热闹,正打算过来瞧瞧。
一会儿待他来了,与我们同座吧。席玉淡道。
她说得轻巧,融月却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世子嘴上不说,心底摆明了看这李兆不顺眼呢,还叫几人坐一块儿?她思来想去,还是点点头,又出去了。
兴许是融月已提前说了几句,一炷香后,徽明来时面色如常,见席玉与李兆坐在一块儿,也只是微微颔首,就坐到了她的另一边。
他通身都一身黑衣,纯白的中衣领子露出一些,款式简朴,有几分像道袍。
席玉不知该如何介绍身份,她又想反正师父对她与徽明的事心知肚明,徽明又向来听话,干脆就不开这个口了,省得多事。
徽明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凤眼微敛,在案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极为自然道:阿玉,你今日怎么愿意上前头来了。
席玉跟他握在一块儿,回他:今日人多,兴许她就要说出溪纹红叶四个字,又换了句,兴许能看见《春生秋杀曲》,也未可知。
话音刚落,临海仙居的门主青何已抱着长琴进来,一袭白衣翻飞,面色冷肃,身边照旧跟着他那位胆怯的胞妹。
兄妹二人一同坐在席上,青何放下手中瑶琴,低着脸拨过琴弦,又紧紧按住。
他的手指固然修长漂亮,但指上遍布着琴弦的勒痕,席玉看得清楚,不禁拧眉。
场上众人连同李兆在内,都露出正经的神色,《春生秋杀曲》多年不曾现世,此次武林大会,各路人士跋山涉水聚集在此,无外乎是想见见真本事。
然而青何只客气道:诸位侠客一路奔波,今日聚在此处,是为各位接风洗尘。
他不似要展露身手的模样,席玉略感失望,李兆也收回眼神不再看向青何,而是望见了桌案下,席玉与徽明相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