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住了五年宿舍我怎么没发现你洁癖那么严重,一出来租房住,天天就只知道盯着我理东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那不是乱放,东西在哪儿我门儿清,你一让我理,我倒找不着了。”
“养成良好习惯不好吗,那时我们没什么钱,租的老房子,楼道里还有老鼠,收拾干净了,老鼠才不会上门。再说,住宿舍时我也有帮你理啊,不过宿舍空间小,每人分到的空间少,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你没发现我理过也是正常的。”
“哦!怪不得我老丢东西呢,一开始还以为宿舍遭贼了,后来发现没了的东西总会在哪个地方突然找到,搞半天是你理的啊!”
“我每回理完都有跟你说东西放在哪里,是你总记不住。”
“你放的当然你记得住了,同理,我放的我才记得住。”
“是吗,我们为这事可是吵过一架的,后来我没帮你理了,你不就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最后还是我告诉你放在哪儿的。怎么你放的位置我就都能记得,我放的位置你就记不得呢。”
这话本是一句“我的眼里只有你”的隐秘情话,杜逍也听出来了,但他脑子中了邪,就是不肯服输,今天就该不该整理这事儿,必须得分个胜负出来。
“你理可以,理个日常用品我没意见,但不能把我正在工作的东西也理了吧。我前一天还在改蓝图,第二天回来,要改的那张就不见了。”
“你临时出差也不知道关窗,那天夜里狂风暴雨,桌上一百多张蓝图全被吹散了,飘得屋里到处都是,我只是把看见的都捡起来了而已。少了的那几张可能被风吹出了窗外,这总不能怪我吧。”
“即便是这样,我回来后找不到,急得不行,你安慰我两句又怎么了,会少你块rou吗?结果你就一直说是我的不好,说我没关窗,说我重要的蓝图乱放,我也知道我要负主要责任,但临时出差搅得我手忙脚乱,且我又不知道那天要下暴雨,你就不能……”
啊啊,不想过了就分手啊,每天就这点事来回说,烦不烦。
……好啊,分手就分手。
啊。
杜逍脑中突然插|进来了一段对话,他总算是想起来了,原来四年前他会说出那句话的前因,是这件事。高暮似乎也想起来了,他微微皱了下眉,朝杜逍走近了一步,但杜逍几乎是在同时间,向后退了一步。两人面对面站在天桥人行道上,一边是建筑工地的打桩声,一边是汽车碾过石子的喀拉拉响,明明暗暗的灯光不间断地打在二人侧脸上,沉默变得异常绵长。
“你……就是因为这个逃走的?”杜逍再开口,声音沙哑,他歪了歪头,一肘搭在栏杆上支撑身体道,“我也、我也没有那么乱吧,只是偶尔、偶尔忙起来……就这么让你不能忍受?”
杜逍想,他应该不是忘记了高暮逃跑的缘由,只是刻意不去回忆罢了,高暮走后他都会下意识地整理自己的东西,不再乱放,还把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可能会遭蛇虫鼠蚁的洞都补上,有时甚至到了神经质的地步,是他一人一直活在这场诅咒里罢了。反观高暮,轻易摘掉了洁癖的帽子,说脏乱就脏乱起来了,而他俩竟然是因为如此可笑、如此轻易就能推翻的理由,结束掉了六年的感情。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你别忍了,说出来吧,你看你早就在忍我了吧,多伤身啊,别憋着憋着又一句话不说就跑。”
高暮一手抓着栏杆扶手使劲,看着像是拼命在压抑要说的话,杜逍只是看着他,说心里没有波澜是假的,他既想知道他俩真正的分手原因,又这辈子都不想知道这些劳什子扰人心烦的事情。
“我……我……”高暮深呼吸一口,抬起头来,只看了杜逍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盯着工地里的探照灯道,“杜逍,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的家庭非常传统,传统到不近人情,传统到我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家’这个概念。我比起是一个儿子,更像是他们的一个作品,我什么违逆的话都不敢说,爸妈的话是绝对的,但是很多事情我无法控制,比如我就是喜欢男的。
“我一直小心掩饰着,为了离开他们的管制,从初中开始就选择住校,大学更是特意报了个离家远的。这至今是我认为做得最正确的决定,因为我遇见了你。和你在一起的大学五年,是我活到现在为止最开心、最没有负担的时光。
“我一直没告诉你,快毕业的那几个月里,我爸一直要我回去他公司上班,他毕竟是我爸,多多少少是有感觉的,他们的儿子……可能不是那么正常。他想安排自己生意伙伴的女儿给我,我一直拒绝,到后来他气极怒极,甚至做出了派司机过来想押我回去和从没见过的女人结婚这种事。
“所有这些事,我都是想跟你说的,我还想跟你说,杜逍,我们别在国内待着了,我们一起出国去吧,我还有点存款,有点朋友,出国后我养你一段时间没问题。我们都不差,日子会慢慢好的。但是我却找不到跟你谈谈的机会,你毕了业就好忙,别说谈一谈了,我们连说话的机会都变少了。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