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品见人品,瞿清决跟杨砀都不说话,另外两个人不时懊丧或喜形于色,第一局瞿清决险胜,摇了骰子再来,第二局杨砀坐庄,逐渐占据上风,这时候云燕然又进来,清清爽爽不沾酒气,坐在瞿清决斜后方,悄声说:“我来陪你。”
现在只有他是全心全意帮自己的,瞿清决有些感动,觉得他可爱,在别人出牌的间隙里低声和他叙话:“你也是十三太保之一,你最年轻,那你就是云十三喽?”
“不是这么排的,伯仲叔季,前面三位已经故去了,他们德高望重,去了之后位置就空着,没人敢插进去。排名从我义父那里算起,我来的最晚,所以最末,排行第十六。”
“云十六。”瞿清决轻声唤他。
“哎。”他低低应了。
两个人的脸上悄悄浮出微笑,瞿清决感觉到杨砀严厉地盯了自己一眼,他是个国字脸老头,头发灰白,看起来比他师傅高岩小不了多少,瞿清决不无恶意地猜他是老童生,考了很多年科举才上榜。
这局又到尾声,瞿清决巧妙放水,让杨砀胜了。杨砀缓缓呼出一口气,拿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仍然板着老脸,认真整理牌叶子,模样跟街头下象棋的倔强小老头无异。
瞿清决忽然对他心生好感,因为他的目光,虽然浑浊,但也有些清,有些直,有一部分方徊和梁邦宪的特质。瞿清决相信自己的直觉,杨砀不是坏人,至少比徐梦轩强。
想到这里,他又悲从中来,梁部堂去世已有半年了,音容笑貌都黯淡了,羽奚现在怎么样?过去的事,过去的人,纷纷扰扰,他心中又响起落叶的声音,萧萧簌簌,落满湖面,是他乘舟去绍兴所见的景象,那时与此刻,怎一个“悔”字了得?
瞿清决感受到辽阔的孤独,坐在热闹宴席上,却比独身一人还要孤独,往者不可谏,未来也渺茫,他选了众叛亲离这条路,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要生受着。
云山屏风忽然被折起,外面的喧闹声顿时清晰,齐嶟领武将们过来敬酒,他已经醉了,面带春色,星眼朦胧,贴住瞿清决后背,嘿嘿笑着:“你拿的什么烂牌?手气太孬了,我教你打!”
瞿清决眉头紧皱,强忍着,这片刻功夫齐嶟已经从他的腰身摸到肩膀,左手从他腋下穿过,扣在他胸膛上,露骨地揉了揉,右手抽了他手里牌扔到桌上,“六十!碰!”
“齐将军,我让座,你来打吧。”瞿清决想走,齐嶟不让,竟然长腿一跨也坐到条凳上,两腿夹着他的tun,完全把他圈在怀里,云燕然要起身阻止,徐开端着蛐蛐缸挤过来,“嘿,云校尉!你瞧我这只‘铁壳青’,打架从没输过!”
那云山屏风被撤了下去,齐嶟的武将弟兄们都涌进这一小方地界,看牌的看牌,喝酒的喝酒,还有遛鸟斗蛐蛐的,气氛看似和乐融融,实则暗中仗势欺人,这是他们办的宴席,瞿清决不敢掀桌子走人,忍气吞声地靠在齐嶟怀里摸牌。
齐嶟对他上下其手,明里暗里地吃他豆腐,桌子下,那手已经摸进他大腿内侧,还用胯下紧紧顶住他后tun,瞿清决坐立不安,身后人吐出的shi热酒气一阵一阵刮搔他的耳,他侧头躲闪,齐嶟贴过来,故意对着他的耳朵吹气。
杨砀把牌摔到桌上:“太不像话了厉玉!你看看你!坐没有坐相,把这里弄得乱哄哄的,你想干什么?”
齐嶟笑嘻嘻地,打了个酒嗝,“伯父,玩牌,不就图个玩儿吗,哪能像您一样干什么都苦大仇深的,要不我找三个刚吃过黄连的,跟您凑一桌?”
杨砀气得拂袖而去,立刻有个壮汉补上他的位置,这下瞿清决更想走了,软下声求齐嶟:“我累了,打不动了。”
“那你睡一会儿,我搂着。”
“这里闹腾,我睡不着,我还是先走吧。”
“别走,陪我。”齐嶟拖出点鼻音,竟像是在撒娇,搂住瞿清决不撒手,下巴垫在他肩头,色若敷粉的一张俊脸笑出了几分娇憨感,“你今天穿得真好看,像新娘子。”齐嶟拽拽自己梅子红色的衣袍,献宝似的炫耀:“你看,我也穿了红,我像新郎官儿。对不对?你看呀,你看!”
瞿清决无奈点头,齐嶟笑得像个傻子,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那咱们拜堂成亲吧。”
“你喝醉了,洗洗睡吧。”
“我没喝醉!我没有!”齐嶟急得跺脚,很孩子气地追问他:“行不行啊,行不行啊?你答应我吧……”
瞿清决感觉他在装疯,冷眼望着桌面,却又品觉出他的可怜,堂堂玉面阎王,原本最要强的一个人,如今竟然连脸都不要了,彻底低到尘埃里。情之一字,害人害己。瞿清决在他耳旁低语:“不行,我只能再陪你待一小会儿。”
齐嶟满眼委屈,拽住瞿清决的耳垂说:“我不要,我要你一直陪我……至少,再陪我一个晚上。”
两个大男人在宴会上公然咬耳朵,窃窃私语,交颈拥抱,叫人不忍直视,云燕然再也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齐嶟手中的牌,“齐将军,请你把牌还给瞿大人,他不需要你帮他打。”
齐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