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案牍上的公文堆积如山,并不是你有多信任他。
只是这群打江山的莽夫,要理清旧朝天下的繁琐事务和细枝末节,实在难于登天。
你利用他。
他亦利用你。
情|欲反而只是一时起意。
而昨日昙花一现的柔情,则是交换你“恩情”的序曲。
至于你那些心底见不得光的情绪,归属在这冰冷的交换之下,反而变得隐晦而不甚明晰。
你竟不知幸还是不幸。
“弄权之臣,你怕是不得善终。”你说。
“乱臣贼子倒也过得不错。”江疑低语。
你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话语:“我以为江丞相已经随着他死了。”
江疑答:“您但凡施舍一丝怜悯,江丞相也该死了。”
他辞官,你不受。
他要带旧主之子离京,你不准。
他被你拿捏得死死的,最后连他的床都占去了。
他做了一朝的权臣,又要做下一朝,他注定是皇权手心儿打转的丑角。
他已经摇摇欲坠,眸子间那鲜活傲气的神色却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圣上非要留着臣,恐怕就要哄着臣不可。”
你要用他,要留他,便只能容他,自然包括他鸩杀左将军一事。
针锋相对。
江疑大获全胜。
却也输得分文无有。
他又成了江丞相。
另一个人的江丞相。
第5章
9
江疑本就是带病冒雨而来,那样大胆的一番话过后,就地眼睛一翻,人便昏迷过去,被安置在御书房的内室。
外头的雨水淅淅沥沥,倒是教他难得梦见了旧事。
应当是他密谋杀萧元骐事败那一日,旧主亲自派人护送了萧元骐出京,他遣人追出二十里,仍是无功而返。
他脸色应当有些难看。
“阿凝,对不起。”他年轻的旧主低语,“你晓得我的意思……”
“罢了,还有机会。”丞相截了他的话头,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心里清楚,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杀了萧元骐,怕是难上加难。可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也许是那人身上的生命力太强。
他见到他,就像是瞧见艰难求生的幼兽,一边撕咬着猎物,舔舐着嘴角的血迹,一边又用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让人不忍亲手扼杀。
也许是他太清楚萧元骐的处境。
齐王是乡野出身,得势后愈发荒yIn,娶了不知多少夫人婢妾,生下十余个子嗣,而萧元骐则是婢女所生,无权无势,只因悍勇机敏而得父亲青眼。
如今齐王一死,他本就腹背受敌,前来盛京是无奈之举,也许也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若能得盛京的支援,哪怕只是暂时,也够他稳固先父的旧部,让他得以喘息。
可惜,盛京只有更加险恶的杀局。
“阿凝,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若是他愿意安分守己……”旧主低语。
“那也留不得。”江疑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安分守己的人,长不出一双狼子野心的眼睛来。”
10
丞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似乎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又或许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神色里带了几分慵懒,甚至慢悠悠地在你御书房里吃了点心。
你却为他收拾烂摊子收拾得急躁——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左将军是饮鸩自尽,几个大臣跪在门口要你清理前朝余孽不可。
你见他那样闲适,忍不住出言嘲讽:“死个左将军就让丞相如此欢喜,若是我死了,只怕丞相非得欣喜若狂不可。”
他态度恭谨,答道:“臣也就张灯结彩、宴饮十日,略表庆贺吧。”
左右宫人皆鼻观眼眼观心、熟视无睹。
你便将宫人推开,将砚台推给他,示意他为你研墨:“既然醒了,便做些事。”
他叹息一声:“臣是带病之人。”
却还是没有拒绝。
他的手的确很好看,执笔处有茧,指甲圆润,研磨时越发显得白皙。
你只瞟了一眼,便垂眸去继续批阅。
“萧元骐,”丞相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直问了,“若是当日,我听从旧主之命,不曾布下杀局,以诚相待……”
你竟明白他的意思。
你道:“依旧如此。”
你依旧会闯入这皇城,除去他的旧主,坐在今日这个位置。
哪怕会感念他的恩情,有几年的蛰伏恭顺,可日子久了,野心依然会膨胀,贪念依然要疯长。
丞相没有丝毫意外:“我倒没有看错。”
你嗤笑:“丞相还会看相?”
丞相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天文地理,星相医卜都略通一些。”
他没有说谎,他生来聪慧,幼年被太傅收养,又是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