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并没有注意到你跟江疑交握的手,但他注意到了,只是不曾开口。
明明已是早春,你却在他眼底瞧见寂寂无声的雪,上一次瞧见这般的眼神,是他在城楼上往下望。
你那时以为他在望放你离去的路。
现在你想,或许他在望江疑离去的路。
他问:“是你赎了江疑,还是江疑赎了自己?”
你怔了怔。
“他总觉得亏欠于我,并非只是感念我昔日恩情,或是怜我孤弱,而是自责年少时太过自负,将我养成了废物。”他笑着说:“因此才待顾清川那般严厉,才事事以命相护。”
你懒得转弯抹角,嗤笑一声:“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那时少不经事,他难道不也是个孩子。”
顾瑢说:“是了,都是我自己选的,只是他想不开。”
“如今,终于放下了吧。”
顾瑢静静地望着你,握紧了拳,仿佛透着你望见了什么,眼底有浓烈如火的艳羡妒恨,却很快烧成了烬,消逝而去。
“他那样快活。”顾瑢说这话时,像城墙上盘旋、无处驻足的一只白鸽。
你送他至相府门外。
离去时,他轻声说:“我也学了剑了,只是生来体弱,做不成侠客。”
第60章
175.
你送过了顾瑢,回去时,瞧见江疑正在窗边月下,瞧着院子里的花发呆。
你过去,他说,茂地养马是个好主意。
你愣了愣,才想起先头正跟他说这事,只是被顾瑢打断了。
江疑叹息:“明年北地匈人怕不安分。”
你皱眉道:“宁无决勇武,他们应当不敢犯边。”
江疑摇头道:“这几年北地少雨,天气也日渐严寒。”
“少雨严寒,便水草不丰,匈人为求生存,多半要南下劫掠,眼下是该早做筹备。”
你忽得想起他刺杀你那日,也是这般盯着天空,含笑注视你,预言了一场本不该存在的雨。
他见你发呆,问你:“怎么了?”
你嘀咕了一声,从身后拥他:“只是怀疑你是妖怪。”
江疑笑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让你猜对了,臣是昆吾后代,与妲己同源。”
你让他这似模似样的话唬到了,看了他半晌,见他肩膀一耸一耸闷笑不止,才惊醒他是在骗你。
这不怪你,自从那个梦后,你越看他越像狐狸。
你拥着他,迟疑片刻,终于对他道:“太医说,顾瑢的身体不大好。”
江疑轻声道:“老毛病了,先帝……顾瑢父亲也是如此,去时不过而立之年,能让他在南疆多游玩一阵,也是好的。”
果然,他早就知道。
你轻哼一声:“他这样可怜,你就没想多送一程?”
“送到他坟堆儿里去,再跟他躺一个坑?”
江疑心知你Yin阳怪气,有心要安抚你。
你却一发不可收拾,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定定说:“江疑,我嫉恨他。”
“我不愿你舍命救他,不喜欢你同他说话,厌烦他喊你阿凝,更憎恶你为他瞒我。”
“我恨他生与你相识,恨他死让你铭记,连知晓他命不久矣,都让我恼火——我不想你记得他。”
“因为那些都不是我。”
你已不在乎什么面子了。
江疑注视着你的眼尾动了动,似乎有些想哭,又似乎是想笑。
他握住你的手,良久无言,最终轻声叹息:“那该如何是好?”
你或许知道。
你想过一个荒谬的问题:若你快要死了,他也会舍命救你吗?
其实你是清楚的,他会。
可这不能使你满足。
你若要满足,除非他真是个哑巴,或是眼盲耳聋,不见天日。
只能碰到你一个人。
只能与你接吻,拥抱,依赖着你生存。
可这一切都只是混账话,你舍不得他。
野兽生性贪婪,容不得旁人觊觎自己的所有物,可唯独江疑,教你压抑所有的贪婪妄念,咽下嫉恨丑陋,在他面前呲出血淋淋的獠牙,却又迟迟不肯撕下一块rou来。
只剩下故作凶狠的委屈,直勾勾地瞪着他。
你把问题又抛回他:“我怎么知道?”
江疑不笑了,轻声说:“我以后跟你躺一个坑,这样好吗?”
你不说话。
他又微微烧红了耳根:“今后也再不算计你了,这次我本也有把握,只是怕你拦着我。”
你仍是不言不语。
片刻后,他轻轻吻你,哄你展颜:“圣上宽宏大量,至少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仍是搂紧了他,冷声道:“江疑,你用嘴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
他叹:“这是报应么?”
“是。”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