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宁济民利落地截断他,俯身压得更近了些,两道浓眉几乎就顶在水玖的眉头上。“阿九哥,咱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难道我在你心里头还比不过那个男人吗?”
这句话说的,仿佛不是在讨论前程未来,而是在争风吃醋。
水玖心里咯噔一声。
“我不同你说,”水玖脸色煞白,强撑着稳住嗓子,清凌凌地道:“况且他与我与别个不同。”
蹭一下,宁济民捏着拳头站起身,脸色变了变。他从怀里掏出洋烟,靠墙角站着,手掌挡风点了个火。在淡蓝色烟雾散开后,才静静地道:“嗯,阿九哥你继续说。”
水玖垂下眼皮,淡声道:“我与他都是打小儿就没了母亲。怎么说,也算是同病相怜。”
宁济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半晌,响亮地嗤笑了一声。“这话,是他同你说的吧?”
水玖诧异他居然猜中,不由得撩起眼皮,回望宁济民。
灯光底下,靠墙站着的宁济民吊儿郎当,那套青灰色的军装衬托得他格外英俊。
宁济民见他望过来,挑眉,左边浓眉里头藏的那粒黑痣仿佛也跳了跳,神色活泼了些。“他是什么人?”
“生意场上混的,普通商人。”
“哦——”宁济民怪腔怪调,又深深吸了一大口洋烟,笑了声。“他能坐进大帅的府里头喝茶,去了洋行,他能对答如流。就连衙门口走过去,官差都得赏给他三分薄面。这种场面上的‘普通商人’,他说的话,阿九哥你能真信吗?”
水玖重新又将眼皮放下,淡淡地道:“我信他。”
“呵呵,”宁济民再次嗤笑,抬起脚,朝他走近了些,几乎是俯身压迫着水玖又逼问了一句。“倘若是他哄你呢?”
“那也是我自家笨。”水玖垂下眼皮,淡淡地道:“被他骗了,也没什话可说。”
“你就这样对他死心塌地!”宁济民咬牙,有些愤愤不平。
眼下宁济民与水玖相距不过三寸。水玖若是站起来,一个不小心,就会碰着宁济民的眉头,于是他略微向身后侧了侧,然后才从容起身,轻掸月白色长衫上的褶皱,神色淡淡地道:“我今日私自来见你,已经是冒了绝大的风险。还有,倘若你来靖西府,仍打着做上回在冀北城勾当的主意,我劝你还是早些出城的好。”
“有什么风险?他管着你?”宁济民呲牙笑。
水玖避开这话题,皱眉,顾左右而言他。“你好歹也是个排长。这样丢下你手底下的兵擅自进城,难道不……?”
“难道什么?”宁济民继续龇牙咧嘴笑。“如今老子说了最大。”
他说着懒洋洋的伸了个腰,又望向水玖。“倒是阿九哥你,你同这个商人厮混在一处,总归不妥当。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刚才一进门,宁济民就说的清楚明白,这趟他私自入城内,就是为了接水玖走。这些水玖都晓得,水玖也信宁济民是真心真意为他好。
只可惜宁济民的“好”,水玖觉得自家要不起。他神情索然地起身,眼眸半垂着,淡淡道:“从今往后,这些话都不要再提起。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阿九哥——”宁济民伸开胳膊拦他。
水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约摸他也该从商会回家了,要到家寻不着我,他会急的。”
这句话说的,宁济民脸色顿时黑下来。“你与他到底……”
宁济民作势来捉水玖的手。
水玖却利落地往后退开三步,手抄在身后,低下头又笑了一声。“水生,从小我一直拿你当弟弟,可实际上咱俩年岁差不多吧?甚或你比我还大着几个月?”
水玖又笑了一下。“你这声‘阿九哥’,我听了十几年,我爱听。”
说罢,他再也不回头,打开门径直出去了。
刚推开门,外头金碧辉煌,玻璃镜子似的地面上光照的水玖微有些晃神。遥遥的,他似乎瞧见许季珊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过来。
不能吧?那家伙不是去商会吃酒席了吗?
水玖刚皱眉,许季珊却已经走到了面前。人还未走近,先嘿嘿的傻笑起来。
“你来做什么?”水玖顿时没好气,吊下脸,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一声。
许季珊直接抄起他的手,两只大手包住,笑嘻嘻地道:“嗐,不放心你。”
“你疑心我?!”水玖冷笑,试图将手抽出来。“官话讲的这样漂亮,可谁又晓得,你是不是疑心我与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体?”
他其实不说这句,许季珊只是疑惑,结果他这句出口,相当于挑明了。许季珊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晓得果然没猜错,那个小子就是对水玖有想头!但是他表面上依旧笑yinyin的,仿佛瞎了也聋了,贴着水玖耳边悄悄地道了句:“嗐你就是我这心。这颗心都跑了,你说我能不跟着来吗?就算是闭了眼,两只脚爬吧,也朝你爬过来了。”
“呸!”水玖带笑啐了他一口。“爬?那你得手脚并用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