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白色手指搭在宁济民的白衬衫。指腹绵软,只隔着层薄薄的衬衫,近得都能够感受到彼此肌肤的温度。
宁济民喉结再次滚了滚,歪着嘴角,冲水玖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阿九哥,你是紧张我呢,还是紧张那头畜生?又或者……”
宁济民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别开眼,不怎么情愿地干笑了一声。“还是……你只是想替那个被秦二少抽过鞭子的许大商人出口恶气?”
水玖赫赫地喘了几口粗气,苍白脸颊泛起不正常的chao红。“为谁都不重要。阿水,你莫要做傻事。”
宁济民倏然回头,双眼锐利地盯着水玖。许久后,哑声笑道:“有阿九哥你这句,我就当作是……你心里头也有我。”
51、51
◎“时代不同了”◎
噔噔噔噔,从楼下突然传来大批人闯入的动静。军靴底铎铎踩在地面上,响声格外与众不同。
宁济民探头俯身往下看了一眼,呵了一声,道:“还真是说曹Cao,曹Cao就到。”
水玖也探头看了一眼,只快速溜了一眼,又将身子缩回来,大口地喘着气。
下头冲进剧院场子里头掀人的正是秦二少。秦二少今日带来的人手不多,大约只有五六个,都是东洋人。东洋人宪兵惯例面无表情,见到拦路的,便拿长. !枪戳开。先前挎着篮子找他们索要瓜子钱的小报童也被戳翻在地。
“居然当真追到这里来了。”水玖皱紧眉头。“要么,我还是先出去避避。”
“去哪?”宁济民挑眉,歪着嘴角笑了笑。“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
这话里头杀气腾腾。
水玖神色愈发沉重,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宁济民。“阿水,你、你难道当真要……”
“要怎样,不要又怎样?”宁济民漫不在乎地歪着嘴角笑笑。“左右就在这两天要动手,他既撞到枪口上,可就别怪老子枪口不长眼。”
宁济民说着将手插入裤兜,掏出那把银色勃朗宁,拉上了栓。
水玖呼吸一滞,仍试图劝宁济民。“莫要在这里动手。这里人多!”
“就是人多才好办事儿。”宁济民回头,歪着嘴冲他吹了声口哨。“这种腌臜事,阿九哥你就别看了。待会儿事儿办完了,我再找你。你先回包厢里头去等我,我不喊你,千万别探头出来。”
秦二少是被他引来的,他只要探头,铁定是死路一条。
水玖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硬犟。眼角余光快速溜了圈,见秦二少已经就快上来了,便急匆匆地拽着宁济民胳膊道:“一起进包厢,莫要在这里闹事。”
“你先去!”
宁济民不由分说将水玖往前推了一把。
水玖往前一个踉跄,扑出去四五步,好容易站稳脚跟,再回头,长廊上却已经没有宁济民的身影。
他抬起手,才发现鬓边早已薄薄薄一层shi汗,没奈何,只得手提着长袍,微弯着点身子,喘着气掉头就走。再走几步,穿过了长廊,就是宁济民与洋人克朗藏身的包厢。
包厢的门这时候已经打开了,先前坐在里头咿咿呀呀哼戏文的洋人克朗探头出来。见水玖杵在那里,高兴地冲他招手。“过来,一道听戏。”
洋人克朗声音很高。
水玖不敢回头,怕引起旁人注意,只得急匆匆地撩起袍角,当真躲进了包厢。
刚进去,刷拉一声,洋人克朗就将门关上了,随后压低声音对水玖道:“莫要出声。若是待会有什么事情,有我保护你。”
水玖诧异抬头,洋人克朗却像是早就看穿了他的疑问,耸了耸肩。“宁与我是好朋友。他早就同我说过,新调来的这位秦大人最爱与东洋人勾结。若不将此人除去,靖西府迟早也会落入东洋人之手。”
原来宁济民要杀秦二少,当真不是临时起意。
水玖垂下眼,心口却像是被人大力用手揪住了,呼吸一阵粗一阵轻,总觉得两只鼻孔都教人塞住了,耳朵也嗡嗡的,整个脑袋都在发烧。
“坐下,坐下看戏!”洋人克朗热情地招呼着,顺手抓了把瓜子塞在他掌心。“喏,今日演的是武松杀嫂。”
包厢门关了,却留了个小小的看台口。从这口子看出去,他们能将戏台上瞧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台上潘金莲鬓角贴的花钿都能看得纤毫分明,但底下人却瞅不见他们。
水玖坐在包厢里,手里捧着把沉甸甸的瓜子儿。锣鼓声喧天,正演到武松一脚将西门庆踩在地上,拳头落雨般地捶下去,潘金莲摔倒在地嚎啕大哭。伴随着秦二少带着东洋人宪兵大堆掀翻人群的嘈杂声,看客们乱纷纷,小报童躺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嘭的一声,枪响了。
水玖抬头,洋人克朗却轻轻地拍了拍他手背。“瓜子好吃吗?”
水玖嘴唇都发麻,牙关咬的铁紧。就这样,仍能听见自家血管里的血一瞬间都冻住了,再然后河流决堤,嗡地一下,全部泛滥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