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喊他过去,裴禛立马将心情平静下来。可是到达手术室的时候,却见到院长和几个一起被召集过来的同事围在手术台旁边,神情凝重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 裴禛看向中央那个胸膛尽是血的伤患,但是忽然发觉不对劲,上前查看了他的瞳孔,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道,“他…… 已经死了?”
同事一直低着头,回道:“二十分钟前,心跳和呼吸停止。”
院长和同事的反应更让他觉得不对劲。裴禛看着毫无处理迹象的尸体,不可思议地问道:“为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却不抢救?”
院长声音又轻又慢,说:“他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寺山。”
裴禛这才仔细看了一眼尸体的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可这里是医院,用这种理由来为见死不救解释,很荒诞。”
“被送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裴禛皱眉。
“小裴,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们很疑惑,我可以跟你们解释。” 院长道,“有人提早告诉我,寺山今天会被行刺,就算伤口不至于一击毙命,送来医院的路上也会被下手。中心医院只需要配合走过场,拿出抢救无效的证明而已。”
裴禛和同事的表情一样震惊,道:“什么?”
“你们都是我最信任、重视的孩子。出了这个门,只需要对外界说’这场手术的结果很遗憾‘,其余的不需要提。”
“……”
过了很久,一个年轻人咬紧牙关,或许在找一个能和自己的良心相抗衡的理由,颤巍巍地问道:“这是不是…… 淮市政府的意思?我们这算是配合工作吧。”
“是。”
“…… 凶手会得到严惩吗?”
“会的。”
“凶手是谁。”
院长摇头。
“他在路上就已经去了,就算是没有这件事,凭我们也是无力回天的,逮捕凶手是警察的工作。你们不必感到愧疚。”
这群人仍然低着头,五指紧攥着着,好像在很艰难地过着什么心理上槛,又互相劝慰了几句,说:“我们会配合的。”
之后他们开始处理,只有裴禛一声不吭地,Yin着脸走出了手术室。
已经是深夜,雨声愈烈,砸在窗户玻璃上,时不时会有几道惊雷照进走廊。
裴禛看见了急救室外等候的 “家属”——两个黑衣人一言不发地望着他走开,没有什么焦急的神色,皆是一副蓄谋已久的平静。
裴禛的心绪不宁。他历来行事坦诚,没有参与过这样阳奉Yin违的事情,即使它的目的是出于某些 “大义”。
他对寺山谈不上有什么好感,甚至是厌恶,但也十分反对院长的这种做法。
听院长的意思,寺山之死很快就会引来社会的关注。如果外界介入,他们其中哪怕有一个将寺山真正的死因透漏出去 ,他们这群人都可能被冠上同谋罪。
而院长喊的这些同事,不只是他信任的,更是家中已有妻室或儿女的——这一点让裴禛十分不舒服,他甚至没有了解完整事情的全貌,在被打电话叫过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被动入伙了。
裴禛没有的褶皱尚未消散,在无人的办公室待了很长时间。院长出来 “语重心长” 地和他聊了几句。而他只能点头,望着窗外的黑夜与雷雨,缄默不语。
这场大雨是白昼的噩耗,黑夜的福报。它冲去了无数的罪证,却淹死了本站在光明里的人。
……
“暴雨拦路,路途颠簸,局部停电,都是’延迟就诊导致抢救不及时‘的理由,责任又不会全部怪在医院。他们不会拒绝的。”
“不管怎样,寺山一定得死。”
“那廖夫人怎么办。”
“那女人就无所谓了,她又说不了话了。”
“我有些好奇,冬先生究竟是怎么说服她的。”
“这说来话长。廖德是梨落坊老板杀的,廖夫人见到尸体受了刺激,以她的性子当然要去查,可这一查可不得了,廖德在梨落坊偷腥的破事全抖搂出来了。廖夫人不愿意信,天天来找寺山’讨公道‘,直到后来神经崩溃了。我就找了个洋医生给他催眠——告诉她廖德的死其实是寺山一手造成的。”
“为什么要选寺山?”
“哼,我倒是想选俞尧。只不过那洋医生说,给廖夫人灌输的意识最好是合乎她’认同‘的,她与俞尧没什么交集,很难凭空去将他认定成一个仇人。倒是寺山…… 廖德肯定平时就对他的洋主子颇有微词,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太太。加之寺山赶了’讨公道‘的廖夫人太多次,她心中积攒的怨念很深,这才灌输成功的。再说,除掉寺山对我们也有不少好处。”
“至于俞尧,那是附带的。他与外洋政府不和人尽皆知,又被一些人吹捧得高尚极了。让廖夫人以为他是一个’大义无私‘的帮手,要比认知成仇人容易得多。”
电话一边发出一阵笑声来,像是卑鄙的庆功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