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阮语绝口不提,她心里还是不能忘记过去六年的事。
不可能忘记带给她一切的那个男人。
哪怕周辞清不在眼前,他的一动一静还是能牵动阮语身体里每一根弦,弹奏出或欢乐或低沉的乐声。
这是他许时风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
漆黑的高速公路上,许时风自己开车跟在救护车后,不是里面没有位置,单纯是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
世上没有雁过无痕的事,更别说周辞清于阮语是镌刻的意义。
他真的能走进阮语心里吗?
但这种矫情的想法很快被现实冲刷一空,阮语癫痫发作倒地时可能是撞到了脑袋,病情突然加重,陷入昏迷,好几次生命体征骤降被送入ICU,求生意志极低。
刚又结束一次抢救,他和宋毓瑶各自倚在医院的墙上,一个前俯,一个背靠。
都已经没有眼泪可以供给发泄用途。
我后悔和周辞清说阮语死了,如果不是这样,他一定不会接受终身监禁,阮语也不会受到这样的打击
纵使他们都不想把这两个注定捆绑的名字放在一起,但人为怎敌得过天定。
夜深时分,他回到病房,替阮语调好氧气管,尾指不小心碰到她冰凉的脸颊,恍惚触碰到的是一块难以消融的厚冰。
冰冷一日不融化,阮语就无法醒来。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细声说:虽然我不知道原因,但周辞清的案件有了二审,你不打算起来关注吗?
医生说,亲人的呼唤是最好的苏醒汤,这段日子里所有人都在阮语耳边说过无数的话。
但这是第一次提到周辞清。
那晚他在医院楼下坐了一宿,陪伴他的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胡子拉碴,眼圈青黑,在目睹第三次急诊室生死时速后,递给他一根烟。
我媳妇肝癌晚期,整个人跟个骷髅似的。她原来很漂亮的啊,是我们村里最漂亮的。她最爱美了,现在变成这副模样,根本不让我见她。应该也就这两三天了,我们的女儿也才刚上一年级,这可怎么办啊
许时风没有打断男人的絮叨,接过香烟任他倾诉发泄。
那你呢?你怎么坐在这里?
发泄完毕,男人终于想起对方也是个正在烦恼的人,打算转换角色,自己当个垃圾桶回收破烂情绪,你媳妇也
不是。他把香烟递回去,她会醒来的,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阮语。
他无比盼望阮语睁开双眼,又不愿意接受阮语是因为周辞清才醒过来。
人总难逃贪嗔痴三垢,得陇望蜀。
东方既白,他沉默了整夜的手机和晨曦一同乍现。
电话里,宋毓瑶泣不成声:阮语醒过来了,她说想见见你
但人又是那样地容易满足,听见阮语需要他的这一刻,他又义无反顾地冲上楼只为能再早一秒见到她。
病床上,阮语脸色依旧苍白,见他站在门口,艰难抬手示意他进来。
我做了一个梦,里面一片虚空,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听到你的声音了。她虚弱一笑,却已经疲惫得眼睛都要闭上,你又一次救了我。
许时风没有说话。
到底是他的声音唤醒了她,还是周辞清的消息让她有了求生欲望?
就让他再次装聋作哑吧。
阮语。他微笑着露出利爪,那下一句是不是无以为报,所以要以身相许?
阮语脸上果然闪过一丝诧异,但也没有痛快拒绝,袒露出自己的痛苦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再等等我,我要给你一个彻彻底底的阮语。
而现在的她并不是。
因为她还装载着异国他乡的那位无法忘怀的曾经爱人。
许时风上前将她的头搂到胸前:阮语,不要让我等太久,我不想你再因为他受一点伤害
虽然已经离开CSA,但他没有和队员们断开联系。
打听得知,周辞清二审将会在一个月后开庭,他自私地隐瞒起所有信息,甚至要求旁人不得和阮语提起这件事。
终于,他还是成为了自己唾弃的那种人。
以病房为囚笼,把无法反抗的阮语锁在这里,剪断她所有外界联系。
他疯魔地想,成为另一个周辞清,阮语是不是就会死心塌地。
日子一天天过去,阮语的状态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扶着轮椅在花园走动,坏的时候虽要卧床但总能找到话题跟他谈笑风生。
只是每一次都没有聊到他们相遇的那个国度。
周辞清再次庭审的那一天,许时风故意比平时晚到了一个小时,可到达病房的时候,阮语却自己一个人站在窗户下,披着一件红色的外套。
她的战袍。
他故作冷静走进去想把她扶回床上,可阮语却先一步开口:能陪我去一趟吴哥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