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因为他的记忆有一段突兀的空白。
意识回chao的时候,徐阆感觉到阵阵的刺痛,不止是身上,还有头皮,好像什么东西在扯着他的头发,他呲牙咧嘴的喊了声疼,猛地睁开眼睛,浑身像是散架了似的,动弹不得。
迷蒙之中,他看见妇人挥手赶走那些捣乱的家禽,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望着他。
“又是你啊。”晦涩含糊的强调从妇人的喉间滚出来,耳熟至极,“是从哪里落下来的?”
徐阆怔怔地看着她,环顾四周,惊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庄。
他这才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他真的离开了昆仑,告别那些神仙,回到了人间。
好似一场黄粱大梦,猛然间惊醒,于是腥甜的血气涌上喉头,带着点生涩的疼。
第268章 浮生
离开昆仑后,?徐阆回了临安。
他是无处可去的,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这么多年,?到底不能叫人发现他的身份。
面前的姬王府像是一座隐在闹市中的寒山,?周围的喧闹声仿佛被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
虽说,徐阆以为姬王府很快就会被重新修缮,事实证明,他在昆仑的这几年,?满是久病未愈的疮痍病斑并未将其彻底吞噬,?梁是梁,?柱是柱,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昔日雍容奢华的景象被时光掩埋——他胡乱地想着,以前就听说过姬王府风水不好,?许是因为这个,?这些年来竟然没人对这块得天独厚的地方起心思,又或者他们是怕这里面有冤魂徘徊吗?
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该被拿走的都被拿走了,?该离去的,无论是魂魄还是人都走了。
刚开始的那两年,徐阆等着风头渐渐过去了,?于是怀揣着一颗扑通扑通直跳的心,?偷偷回了临安,?半是想要借此机会祭拜,半是想要从这地方再寻回点什么记忆。
结果,狼狈不堪地翻。墙过去,徐阆在姬王府内停留了许久,?终究才敢确定一件事。
他在这里寻不回半点记忆,倒不如说,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他祭奠的回忆。
记忆是寄托在人或是物上的,非要有个什么寄托的东西不可,然而这王府内,该抄走的东西都已经抄走了,该斩首的人都已经斩首了,空无一物,只剩寂寥冷落的悲凉景象。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回来呢?徐阆心想,这世上不是所有问题都要有个答案的。
从那时候到现在,整整八年了。
徐阆念叨着,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拍拍灰尘,掀起衣摆,坐在了王府的大门口。
他不担心有人会认出他,毕竟,能认出他的人多半都已经不在人世,剩下的那一部分,即使亲眼见到,也不会将如此潦倒落拓的人跟当年那个“姬晚烛”联系在一起。
要是能下一场骤雨就好了,雨不要太大,风不要太冷,这样他就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有人坐在荒废许久的姬王府门口,实在是很奇怪的事情,可偏偏徐阆的神色又足够坦荡自然,所以过路的人也只是将视线在他身上稍作停留,很快就移开了,并没有在意。
徐阆在冰冷的石阶上坐着,看着,想着,冷眼旁观世间万物,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心跳逐渐变得缓慢,在无声中收缩,向内生长,压得呼吸都困难,在挤压中剥去坚硬的外壳,连同柔软的rou也一并挖走,失了依托,变得空荡荡的,徐阆按住胸口,艰难地,一点一点呼吸着,再抬头望向远处的灯火,又觉得像什么虚影,隐隐绰绰,辨不清形状。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半晌才发现身体在发颤,并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某种恐惧。
他恐惧这世间于他仿佛另一个从未到达过的地方,四处都无他容身之处。
徐阆向来看得很开,独自生活多年都习惯了,从来没觉得害怕,也鲜少感到孤寂,纵使身处深山,在林中嬉戏游玩,他也能寻到点别样的趣味,总能找到他的一席之地。
他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心悸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可未消的毒素却久久地盘桓在那里,不肯轻易离开,徐阆将左手覆在右手上,能感觉到剧烈的颤抖,像洪水来时的前兆。
人间与仙界,从来都是界限分明,不该有任何的来往。
那些神话故事里,高洁孤傲的神仙望向人间,于是沾染了红尘,动了情。欲。
为什么,从来没有一个故事写到,若有凡人误入仙界,再回到人间,又是何种心境?
徐阆绞尽脑汁地想着,想到《述异记》中倒有个“烂柯人”的故事,一人上山砍柴,忽见两童子对坐下棋,棋局终后,他发觉手中的斧头已经朽烂,回到村中,一问才知百年匆匆而过,与他同代的人都已经亡故,满目萧萧,身处故乡,却颇有种举目无亲的感觉。
那故事中的人感到恐惧吗,他之后的结局如何,那位提笔写下这故事的人却未曾提及。
徐阆想,他是害怕的,他害怕的是他最熟悉的人间百态,甚至,他开始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