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阆离开昆仑的那天起,?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二十天了。
空中的异象持续了很久,久到皇帝急匆匆地召集那些道士们进宫,又催促祭司,要他推测出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天灾吗,?人祸吗,凡事总要有个因果。
没人知道,?那确实是一场浩劫,?却并不属于凡人,而是属于云端的彼岸。
那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徐阆自嘲道,?他已经被赶走了,?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他不过一介凡人,体内连半点的灵气都没有,那些用以在尘世苟且偷生的小技俩也无处可用,顶多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面对神仙,无可预测的天命,他就像蝼蚁般。
徐阆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找借口说服自己,然后推翻,又继续说服,又推翻。
于是,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想要回去的,从那座高耸入云的漆黑山脉中,从那扇亘古不变,永远停留在那里的门中,回到昆仑,回到仙界,亲眼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辰扭转,火光肆虐的第二日,天朗气清,春风和煦。
兴许是因为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所以天上那时不时显现的火光和隐约的巨响都不那么令人害怕了,黑夜中,有一星半点儿的光,都格外明显,白日里却不同,几乎可以忽略。
徐阆问车夫:“老人家,天生异象,您都不觉得害怕吗?”
车夫停了口中哼唱的小曲儿,清了清低哑的嗓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害怕啊。”
这泥路实在太崎岖,马车颠簸,连带着车夫的声音都颤着,语气却是全然的冷静。
徐阆实在好奇,忍不住继续问道:“您就不怕这是一场即将到来的天灾吗?”
车夫笑道:“小伙子,你也忒悲观了,就算天灾明天就来,这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玩意儿啊。”车夫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际,“也只有皇廷贵族们会在意。”
徐阆本来还想再追问,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笑着摇了摇头,改口说道:“老人家,您刚刚唱的那首曲子,我自幼在临安长大,却从未听过,您要是不嫌麻烦,能教教我吗?”
车夫的口音很重,并非纯粹的临安话,徐阆又听他唱了一遍,这才听清楚。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
天边又传来几声响,由南至北,像什么东西掠过去,将流云也烫出木柴烧焦的声响。
“光Yin者,百代之过客也。”
徐阆微阖双眼,手指按住身下的木板,轻轻地叩击,以作应和。
“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咦?”
徐阆睁开眼睛,视线的周围隐约还有点朦胧的黑,半晌才逐渐褪去,他掩住愈发明亮的日光,另一只手撑住马车,返身朝车夫的方向看去,却见他被吸引了注意般的,望向天际。
他顺着车夫的目光往上看,烈日刺得他睁不开眼,从眼角处挤出一两滴的痛楚。
风卷残云,将长空撕裂,万里浮云被吹得向两侧栽倒,显出清澈如湖水般的苍穹。
夺目的火光明明灭灭,擂鼓声戛然而止,天地有一瞬陷入沉默。下一刻,刺耳尖锐的声音炸响,是最后一声的雷鸣,刺啦一声,尾音断得干脆,自此之后就再无半点声响。
徐阆失了言语,只是看着,烈日的余晖变得黯淡,甚至能够看见明月与繁星的身影。
车夫却很快收回视线,伸出干瘦的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拢,像是将风声也一并收入了手中,过了一会儿,他叹着气,对徐阆说道:“要下雨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避雨。”
徐阆感觉喉头发紧。雨确实很快就降了下来,细细密密的,是晴天里的一场小雨,散落人间,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从云端往下坠——他忽然之间记起了白玄以前说过的一句话。
“神仙陨落,便化作山河磐石,化作人间晴天白日里的一场骤雨。”
车夫将马车摇到一边去,拿布盖住草垛,索性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支着腿去喂马。
他看见那个甚至于有些自来熟的青年站在雨中,没想着避,许是这雨也不大,若不是他运送的是干草垛,他往常也不会避雨,只不过,车夫想,为什么这人的神情如此落寞?
正当车夫思索之际,却听见那人悠悠地开了腔,哼着他先前唱过的歌谣。
词是一样的,曲却不同,像是皇廷贵族宗庙祭祀时的那种曲调,悠长,深远,肃穆,不似他先前唱得那般洒脱,如果说先前那一首犹如风铃微响,现在的这首就犹如钟鼎震鸣。
车夫席地坐下来,手指放在膝盖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击着。
他并没有问这位青年为何会唱那前朝的歌调,想来也不必问,他只须当个倾听者。
一曲唱罢,在雨中久久伫立的人重新睁开眼睛,转身看向了车夫,远远地,隔着一层雨幕,拢袖作揖,朗声说道:“老人家,这一程多谢你载我,之后的路,我且自己去走。”
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