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规矩
之后的几天,那个叫“我哥”的男人再没出现过。反倒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每天都来照看我,还把我调到了很高级的单人病房。
大爷说他姓黎,是林府的管家。
还林府?还管家?这年头还有这么拿腔拿调的,也算是新鲜。
他对着我张嘴就是小少爷,听得我恨不得折寿十年,纠正了几次他也只说这是规矩,改不得。
罢了,人家非得要供着,那我就受着呗。
其实打从想起“梁修”这个名字后,这些天我又陆续回想起了一些片段,有时是灰秃秃的院墙,有时是拎着酒瓶子的男人,还有哭喊打闹的妇女和满屋留着哈喇子冲我傻笑的娃娃。
尽管还是一些没头绪的画面,看起来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经历。但我却越来越能肯定这些凌乱的记忆都是属于“梁修”的。
——也是属于我的。
“黎叔,商量个事儿呗。”我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抬眼看了看在旁边专心泡茶的大爷。
“您说,小少爷。”他从茶盘上端起了一只淡青色的茶碗递到了我手上,汤色清清亮亮的,绕着一缕白烟。
明明就是在医院,打开门就是鬼哭狼嚎的人间炼狱,您这个仙儿逼端得我给满分。
我装模作样地吸溜了一口,点了点头,果然是好茶,入口甘甜,烫嘴。
我笑了笑,接着说道:“就是……以后你们要是发现认错了人,不会让我还医药费吧?”
“小少爷,您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医生说您现在是脑子受了伤,记不得了。我和大少爷可都明明白白的,这种事情哪里有认错的道理?”
黎叔放下了茶杯,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皮本子,翻了几页后抽出一张照片,递了过来。
“这个您看下。”
我从他手里接过了照片,看了一眼后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幢两层小洋楼,暗铜色的砖墙,古典雕花的门窗,虽然不算豪华却处处都显出了Jing致。画面正中的三个人便站在门前的花园里。
中间的一人穿着黑衬衫黑西裤,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表情也很严肃,就是那个拄着拐的铁皮脸林染笙。站在他左手边的正是面前的这位大爷,一脸慈祥地冲着镜头微笑着。
而最右边那个身穿校服,正咧着嘴傻笑的男生,不是我又是谁?!
“这……什么时候拍的?”
“应该是两年前吧。我记得那天是您高中入学的第一天。您特别高兴,出门前非要拉上大少爷和我一起拍张合照。”
我攥住照片,单腿跳到了地面上,甩开了要上前搀扶的黎叔,一蹦三蹿直接冲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就细细比照了起来。
“他”——看起来比镜子里的我年轻一些,个子还没有照片上的“我哥”高。可凭我那天目测来看,我怎么也应该比那个瘸子高出半个头来的。
嗯,不像不像。
长相来说……
这他妈还说个屁!
怪不得人家说错不了呢,除了五官稍显稚嫩了一些,简直就是分毫不差。
世间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相似的两个人?这人要不是我那也指定得是跟我一个卵里孵出来的吧?
可是看了又看,若真说“他”就是我,又处处透露着不对劲儿的地方。
“他”微微侧头,目光向着中间的人,一只手还轻轻地扶在那人的后背上。尽管并没有面向镜头,但依然可以看出眉眼间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身上的校服笔挺板正,一个褶子都瞧不出,内里的衬衫扣得严丝合缝。甚至连脚上的运动鞋都他妈干净地一尘不染。
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了恰如其分的温顺端庄和一丝……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实在是太乖了,一点刺儿都看不到。
和“梁修”带给我的真实感完全不同,照片上这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我感受到的只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惊。
这种感觉挺不好描述的,小翠鸟之前问我为什么觉得自己是梁修,我说大概是凭直觉吧。
她后来告诉我,说医生都管这个叫潜意识,说这玩意儿可以超越记忆和理性思考,是一种更加高级的本能感受。
大概就像我睁眼第一句话就想说“草”。每天“你妈的,我妈的,他妈的”挂在嘴边也丝毫没有违和感。头发乱糟糟敞着衣领子瘫在床上吐得满地都是瓜子皮才觉得舒坦。
但让我听上一句“小少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便蹭蹭蹭地都立了起来。
黎叔走后,我坐在床边发了很久的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又翻出了那个碎掉的手机,折腾了半天才打开微信,却发现聊天记录早已经被人清理掉了。
空荡荡的屏幕上只留下了一个对话框,信息是发给“我哥”的。
话也简单,就一句:
“哥……对不起啊,我不想再做林落了。”
真逗,这话说的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