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儿说得没错,这人抠索儿啊,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抠索儿。
全县城的人都知道,福利院的韩石头是要指着我们这群傻里傻气缺胳膊断腿儿的娃娃发家致富的。
这些骂到脸上的话他也不介意,春夏秋冬脚上依旧是趿拉着那双一块五毛钱的拖鞋,嘴里嘬着两块钱一包的香烟,满院闲溜达的时候瞅着哪个娃娃不顺眼了照着屁股上就是一脚,嘴里那是没一句好听话。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在福利院的那几年,我是一点儿好都没学着。
白天的时候要跟着那帮傻不愣登的娃娃们一起上课,晚上的时候就满院子的疯跑。像我这种四肢健全Jing力过剩脑子又没啥毛病的,时不时地还要被老韩使唤来使唤去。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我倒也觉得挺自在,冷不丁有一天老韩带了几个警察来见我,问了一堆以前在家里的事情。
我也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些警察都凶巴巴的,问啥我就只好老老实实地答。
结果呢,没出一个月,我他妈竟然凭空多出了个舅舅。
我不认识面前这个憨头憨脑的男人,我也不乐意跟他走。
老韩急眼了,照着我的屁股就来了一脚,骂道:“我这儿庙小,养不起你个阎王爷爷,赶紧跟你舅舅滚回家去!以后甭让我再看见你个狗东西!”
我也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都说让我滚了,那我就滚得了。
临走的时候,同一个宿舍的小伍儿把我送到了校门口,林落那小子没来。
我扇了小伍儿一耳瓜子,提醒道:“别老想着自己吃,顾着点林落那个傻子!”
小伍儿呆呆地看着我,问:“梁……梁子哥,你……你还回来不?”
“回个屁!”我拎着包扭头就走了。
我在我舅家也算是正正经经地吃了几顿饱饭,他还说过段时间要安排我去上学。
我脸上笑得乖巧,心里其实压根儿就不信他的鬼话。
我妈就讨厌我,她弟弟还能真心对我好?我不信,我一丁点儿都不信。
保不齐哪天又要被人卖掉了,我便日日拢着我的小包,夜夜兜里揣着把水果刀,处处小心提防。
他家这个宝贝儿子倒是傻乎乎地,长得跟只小鸡杂一样,叫赵图南。
粘得不行,天天哥哥长哥哥短的,我嫌这小孩话多长得又磕碜,经常不爱搭理他。
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去上厕所,不小心偷听到了我舅和我舅妈在吵架。
我舅妈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没半点规矩,说不定哪天他家那个宝贝儿子就让我给带坏了。她也没这个Jing力照顾两个孩子,让我舅想办法去把我退掉。
我舅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什么爹娘都走了,姐姐也不在了,老家就剩下这么个沾亲带故的,而且警察都找上门来了,不养也忒不合适了。
我舅妈立竿见影地甩了他几个耳光子。啪啪啪地,贼响亮。
到这时我才发现我舅其实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他也不还手,哼哼唧唧地求着说,别打了别打了,改明儿我去跟他商量商量,看看再给他寻个别的去处。
嘿呦,这事儿闹的,还商量个屁啊,老子本来日子过得挺逍遥快活的,好像谁他妈乐意待在你家一样。
第二天一早等他俩一出门,我立马就拎起了我的小包袱。正打算抬脚走人呢,家里那只小鸡杂扑上来扯住了我的腿,嘤嘤嘤地非让我带他一起出去玩。
我看着他这让人宠坏的烦人劲儿就来气,心里顿时就冒出了一丝坏水。
我问他,你爸妈把钱搁哪儿了?
这赵图南也是个傻逼,小手一挥:“大衣柜子里!”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红票子,数都没数,一股脑就塞进了我的小包袱里。
实话实说,五毛钱能吃上个馒头,两块钱能买包烟,这么一大堆钱能干点啥我也不知道。
但在我好不容易活过来的十三年里,我唯一明白的道理就是——钱,很他妈的重要。
我咂摸着不管怎么着老子现在有钱了就得先吃饱饭吧,还得是有rou的那种。
进了家饭馆,墙上贴的菜单花花绿绿的一片,可我唯一能认得出的却只有红烧狮子头。
老韩以前说这玩意儿贵得很,把我卖了也换不来一个,也不知道身上这些钱够不够,我抠抠索索地只点了俩。
吃完后抹了把嘴走出饭馆的那一刻,我顿时感悟到老子现在可能还真是电视里说的那种有钱人了。
我给自己买了身新衣服,换了个小书包,逛了趟游乐场,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晃荡了好几天。
一天早上在公园里睡醒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小孩儿跑着跑着摔了一跤,他妈妈上前一把就他抱进了怀里,又是哄又是晃的,旁边的爷爷nainai还作势对着路面就踹了一脚,念叨着什么,“坏石头,磕了我家的小宝贝了喽。”
我低头嗤笑了一声,心里想,真他妈一群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