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舟猛地抬头,他双眼充斥血丝,不甘地质问无尘,“为什么?”
无尘蹲下身,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拨开晏离舟凌乱的发丝,轻声道:“你进入水灵镜后,那几个宗门的人在镜中看到了顾沉戈的真身,他们知道顾沉戈是百年前那位魔尊。你在观景台也看见了烛魔之战的可怕,活着的人想起那日的场景,还会心有余悸,你觉得,他们知道顾沉戈的身份后,他们会怎么做?顾沉戈必须死,他这样死去,还比较轻松。”
晏离舟狠狠打掉无尘的手,说道:“那与师尊无关,沉戈现在好好的,只要你我不说破,谁能知道他的身份……”
晏离舟睁大双眼,顾沉戈是无尘替他收下的,无尘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陷害顾沉戈?
“沉戈为何会卷入水灵镜中?他难道会蠢到自己跑进去吗?我为何好端端的会被卷入幻境之中?”晏离舟一声声质问道。
无尘盯着手背上被晏离舟打出来的红痕,他没有生气,反而平静看着晏离舟,道:“离舟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
晏离舟虽然猜出了一些,却还不敢肯定,真的说出来时,他已然哑了声音,“那只一直纠缠在我和顾沉戈身边的心魔来自你?”
“没错。”无尘轻笑,他坐在洒满鲜血的雪地上,他解下腰间的荷袋,将鱼食一股脑地撒入水中。
“我故意邀请那些宗门的人来无尘宗,那些人都是烛魔之战的幸存者,他们知道真相后,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顾沉戈。”
晏离舟:“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无尘:“他们被我关进了水灵镜中,等他们清醒后,只知道他们是被魔尊顾沉戈关进去的。”
无尘是想栽赃嫁祸给顾沉戈。
晏离舟呼吸停顿,心脏像是被利刃割开一个口子,他脑中立刻闪过一个想法,杀了无尘,替顾沉戈报仇。
理智将晏离舟从仇恨的边缘拽了回来,他顺着无尘的目光望向水中不知忧愁吃着鱼食的锦鲤,鱼尾一甩溅起无数水花。
晏离舟沙哑开口,又是一句重复的话,“为什么?”
“我喜欢朝漉。”无尘很简单就将这件秘密说出了口。
无尘:“你在观景台中也看到了吧,我怀中抱着的是你的二师兄,他死了,我原本想与魔尊同归于尽,魔尊被众人围攻早就没了还手之力,他逃了,我活了下来……”
*
无尘少时便是个半吊子,他惹出再大的事情,也能因一副优质相貌平安躲过去,最主要的是,他天资卓绝,十几岁就快突破元婴期。别人有心想要报仇,也奈何不了他。
及冠那年,无尘与少时的朋友重欢、青岩三人玩心一起,决定开宗立派,三人将所有积蓄搭了进去,宗门就建在雾凇山上。
两人力荐青岩当宗主,青岩拒绝后,无尘硬着头皮坐上了宗主之位,他连名字都懒得想,随意用自己的名字敷衍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三人中只有无尘的名声最响亮,碍于声名狼藉的无尘,一年内,无尘宗依旧只有他们三个,和几个重欢带过来的仆从。
青岩和重欢本是沧州显赫世家出身,他们原本想做一番大事业,好让家里人大开眼界,还没来得及让家里人开眼,他们就被思子心切的爹娘叫了回去。等无尘外出回到宗门的时候,偌大的无尘宗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临近年关,无尘准备在山上度过又一个寂寞凄凉的新年。
他父母早逝,又没什么亲戚,往年都是他一个人过的,只是原本和青岩重欢说好,要在宗门过第一个新年,期待被打碎,他难免有点难受。
除夕夜,无尘坐在山巅之上,隔着遥远距离,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山下热闹的灯火夜景。
烟火穿不透层层雾霭,他在心中可惜,当初为何要将宗门建在这个鬼地方,山上都没有烟火可看了。
无尘脚下堆积着十几个酒坛,喝光最后一口酒,他还保持着几分清醒。他跌跌撞撞飞下山,准备去最近的镇子里再买几坛烈酒。
大年三十被一个醉鬼揪出来营业,酒馆老板只觉得晦气,再一看这人长相,不禁哀叹了声,长了副好相貌,却是个恶霸。
无尘知道老板心里在想什么,他随手丢了一锭金子给那老板,将自己要的十几坛酒塞进乾坤袋中。
老板大吃一惊,连连朝着他跪拜,大声喊着‘仙人’。
无尘啧了声,人的感情可真是复杂,方才还在心中腹诽他,下一刻又对他俯首跪拜。
他放弃了御剑飞行,歪歪扭扭走在山道上。
雾凇山终年覆雪,山中少有野兽。寂静的山道中只有他踏雪的声音,无尘仰头灌了口酒,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回身,有一抹黑影迅速躲入旁边光秃秃的树干后,这家伙将掩耳盗铃做到了极致。
无尘的目光落在树干旁露出的小脚上,嘴角一扯,无声骂了句‘蠢蛋’。
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他也没管,依旧慢悠悠向山上走去。
身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