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寄沉默一瞬,知道谢然说的是实话,他不肯放弃,当初白手起家都能撑下来,现在又有什么不可以?谢然只是被接二连三的打击磨平了心气。
旁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刺耳摩擦声,谢青寄朝他走来,一只手放在谢然的肩膀上用力握了握,这是二人现在唯一敢在第三人在场时做出的亲密举动。
“没了齐蔚然,还有我,我去学。”
热意隔着衣服一点点传来,谢然像是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冻久了的人突然靠近火把,冰冷僵硬的四肢一点点恢复温度,但首先感觉到的却是紧绷干裂的皮肤下因升温而传来的痛意。
他是这样痛苦——两个如同手足一样的兄弟倒戈相向,母亲行将就木,不知还能活上多久。每一个明天对谢然来说都代表着害怕母亲离去的恐惧忐忑,可不管哪一样都是谢然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老乔也走了……我跟他认识这么久。”
谢青寄握他肩膀的力道变得更重。
“你担心他的话,可以把一家店分给他,他知道销售渠道,还有管理经验,他会照顾好自己的。只是不在一起做事了而已,还可以继续当朋友。”
他语气平淡,将谢然的担心一一点破,被他这样一说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替谢然撑着,问题是谢青寄这样的人还真就不是说说而已,他已经一次又一次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怎么感觉有时候你像哥哥,我像弟弟,网站是你给搞起来的,有什么麻烦也是你给解决的。”
“当初说好了的。”谢青寄深深地看了谢然一眼,隐匿的后半句话或许在今夜没有机会宣之于口,可谢然却明白了。
谢青寄未曾说出口的话是不会再让他一个人面对,他下定决心不会再放谢然回到那片孤寂的海域。
“公司做不下去就不做,钱少赚就少花,我和姐姐、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没有什么可以再把我们这一家人分开了。”
明明不是什么甜言蜜语,这已经是谢青寄斟词酌句后,以一个弟弟的身份对哥哥讲出的最不越界的话,哪怕让他当着王雪新和谢文斌的面说也问心无愧。
谢然肩膀颤抖,久久不曾出声,冒出异想天开的想法。他想和谢青寄紧紧抱着,回他们的小家去,又或是发疯大吼,说他钱赚够了,什么都不干了。
万般克制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稍稍把头往谢青寄身上偏了偏,靠着弟弟的肩膀握着妈妈的手无声祈祷:再让他幸运一点点吧。
这一刻他和谢青寄的rou体虽保持着距离,心却在靠近彼此。
说话间的兄弟二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背对着他们侧躺着的王雪新,正无声流泪。
2017年的农历春节格外寒冷,王雪新缠绵病榻时好时坏,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除夕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她让谢文斌把自己抱到轮椅上,推到窗户旁边看雪。
雪越下越大,为王雪新死气沉沉的眉眼间注入一丝生的活力,她的状况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突然好了起来,竟在一天夜里自己撑着床下了地,把旁边守夜的谢婵和谢文斌吓了一跳。
谢然和谢青寄都以为奇迹出现,老天爷真的让他们幸运了一点点,可就在几天以后,王雪新的病情再次急转直下,两天之内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她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看着床边守着的四个姓谢的人,手指头刚一动,谢文斌就握了上来。
他泪流满面地跪在王雪新床边,许是怕老婆太过担心,明明哭得五官皱成一团还要挤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来,声音颤抖道:“怎么了?是不是太闷了想下去喘口气?来,我抱你下去。”
王雪新气若游丝地眨眨眼,谢文斌假装没看, 固执地拉着王雪新的手,问她是不是Jing神好一点了,想要吃东西。他不相信,明明几天前有了好转出院迹象,怎么一下就这么严重了,他受不了给了希望又全部抹杀的绝望感。
“婵…谢婵……”
谢婵见王雪新有话要说,把哭得直不起腰的父亲交给两个弟弟,忍着眼泪凑近,听见王雪新一字一句,几乎是以气音道:“你……你没做错,不要……不要对自己,失……失望。”
话音一落,谢婵几乎是立刻泣不成声。
她视线模糊地看向王雪新,拉着妈妈干瘪枯树枝一样的手贴近自己娇嫩的脸。若真是枯枝,也可被眼泪浇灌,说不定还有发芽再次逢春的一天,可王雪新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再无法被改变。
“知道了妈,我知道妈妈……我知道。”
王雪新的目光逐渐温柔,视线投向谢然和谢青寄,她手臂抬得更高,弯曲着往枕头下摸,似乎是有东西放在那里。谢婵见状,替她拿了出来,是一张被折叠得方方正正的信纸,上面写着谢然、谢青寄亲启。
“你们等下,拿出去看,然然……”
兄弟俩都站着没有动,他们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妈妈。
谢然原本以为重生之后和王雪新的母子缘分很长,没想到还是只有短短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