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命运。
它不许我这么轻易放下。
“公子?”明明是冰泉般声线,偏要放软了声音唤人。
一个冷心冷情之人,却偏爱伪装深情,简直贻笑大方。
我闭紧了眼,一息后复又睁开,抬起头冲他弯唇微笑,在他被灯火林皋映亮的黑眸中看见了自己平静如常的倒影——
“我没事,谢谢云奚师兄,我们来日还会重逢。”
没有去管他的反应,随着我话音落下,一道银色流光从袖口中骤然窜出,托在脚下,带着我在一片哗然中腾空而起,须臾间融入了头顶上空的浩瀚星汉之中。
第004章 执念化梦
因为我的走神,回岛路上好几次差点触发禁制,还好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空岛,没有回自己房间,我直奔杜若的居所。
一冲进他房间,脱去外套和长靴,我立刻往他床上挤。
杜若已是睡下,被我吵醒后第一反应竟然是问我,“荷叶鸡呢?”
我恨得牙痒,使劲拽他锦衾,“荷叶鸡都易主了,现在那里是珍玉坊!”
杜若这回像是彻底醒了,苦恼地坐了起来,“那荷叶鸡去哪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荷叶鸡现在在珍馐阁卖,下回给你买。”
杜若疑惑道:“这回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闭上眼想冷静一下,可脑海中登时便浮现出那双在灯火明暗中平宁无澜的黑瞳,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回不过神地盯着杜若。
他像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伸手将我往怀里拢了拢,“怎么了,若若?”
我往前挪了挪主动挨进了他怀里,抱住他瘦削的腰,把脸依赖地埋在了他肩颈处,“小师兄,我见到鬼了,好吓人,晚上我在你这睡行不行?”
杜若立刻把我搂紧了,声音也放软了,“没事了,我在呢,什么鬼也不敢靠近你。”
他说着就带着我躺到,用锦衾把我们裹住,将我整个护在怀中,安慰道:“睡罢,我等你睡着再睡。”
我的脸贴在杜若的衣襟口,嗅着他身上的淡香,安心地合上了眼。
我小时候第一次在禁地罚跪后,曾赖着跟杜若睡了好长一段时间。
他以为我是怕鬼,但我更怕的是那段下黄泉的经历。
禁地的景象将那段模糊不清的记忆唤起,曾魇了我许久——
青石板路上笼着散不尽的薄雾,两侧的彼岸花赤红连天。道路尽头是忘川河,河水漆黑如墨,流动无声,幽幽鬼火悬浮其上,每一朵便是一个消亡的灵魂。
那里很冷,静得可怖,沉沉死气一个劲往身子里钻。前后都是步履沉重的鬼魂,皆同我一般麻木空洞。
那场面想起来便叫人遍体生寒,连骨头缝都仿佛在打寒颤。
花了好些年我才大致适应了禁地的环境,虽依旧不喜,倒也不再会被魇住。
杜若身上的杜若花香便是能令我安神的独门神药,同他一道我便不会做关于云奚的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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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清透的明蓝,潦水已消尽,寒潭清澈见底,烟光凝结不去,正前方是依冈峦而建的宫阙,层楼叠榭,宛若仙宫——
这里……是哪里?
转眼间一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了白玉石铺就的路面上。
我抬眼望去,竟是雪衣皎皎,似月端朗的云奚。
我猛然忆起,我正是来这里寻他的!
刚才在山脚下,一位小郎君告诉我说云奚同他的小师妹云裳蓉出门除魔去了,短则数天长则月余,暂时不会回来。
之后我便在山脚下等他,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在黄叶落尽时,他们二人终于携手而归。
……携手?
对,他们手是牵在一起的,从天上一晃而过。
我又一次问扫山门的小郎君,“他们怎么手牵手,岚云宗师兄妹之间可以如此亲近吗?”
小郎君哂笑道:“什么呀,他们早已订婚,自然比常人亲密许多。”
后来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始终浑浑噩噩。
我似乎走了很远,最后来到了云界的尽头,那里是天之涯,亦是海之角,呼啸的飓风吹乱了我的鬓发,吹散了我的衣襟。
不知是风将我吹落九州,还是我自己跌落天涯,一转眼我已飞落空中,变得像鸟儿一样轻盈,自由肆意地飞翔。
我远远望见了那白云构建的雪色天梯,从九州的大地绵延至云界,一眼望不到尽头。
爬云梯真是鲤鱼跃龙门一般无休无止的艰苦修行,我爬过的,一阶阶爬上去花了好些年。
从天梯爬去云界要数年,但从云界落回九州却很短暂。
仅过去不到一刻钟,我便以粉身碎骨的姿态回归了这片土地——
“......”
我怎么没死?!
我迟疑地眨了眨眼,眼前依然是清隽如画的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