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声响,鞭炮雷鸣。
八月十八·午时刚过。
李琮骑着马绕着城,晃晃悠悠地绕到了第三圈,她一低头,就能看见马背上被长安城的娘子与郎君抛掷而来的各色鲜花。
这是对她魅力的认可,也是无奈的祝福。
李琮稍俯下身子,拍了拍马头,小声对它说:
好马儿,委屈你啦。
这都过了中秋了,也不知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花,味道还香得吓人,别说是马了,就连李琮也连带着被砸个全身开花。
要不是这匹马是跟随李琮多年的战马,对主人有着天生的信任,估计早就会受惊把人甩下去。
那匹马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李琮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乌云骓。
它感受到主人的爱抚,打了一个响鼻,任劳任怨地向大兴善寺走去。
八月十八·未时。
琼林宴刚刚结束。
得了名次的士子喜气洋洋,骑着马,带着花,游着街,恨不得叫沿路遇上的所有人都与他们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为首的正是崔匪、王敏与卢矜。
崔郎君好弱的身子,骑匹马都能晃成这样!
卢矜无不嘲讽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只有崔匪与王敏两个人能听见。
崔匪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他苍白的手指抓紧了缰绳,上半身随着马背一颠一颠的,系在襟前的琼花跟着一晃一晃,几乎要晃乱人眼。
他笨嘴拙舌,不知如何反驳。王敏一勒缰绳,别了下卢矜的马。
卢九郎,何苦咄咄逼人?
王敏说话总是一派淡然,却叫卢矜又羞又恼。
王公子真乃菩萨心肠,可公主她想要的却是个真和尚!
王敏微微笑了。
他不咸不淡地说:
公主想要怎样的驸马是她的事。三郎我虽心中倾慕公主,可也懂得君子成人之美的道理。
话里话外,是骂他卢矜是个小人了!卢矜咬牙,瞪了王敏一眼,闭上嘴巴,不去逗弄崔状元了。
八月十八·未时三刻。
李琮的迎亲队伍距大兴善寺只隔一条街的距离,她骑在马上,看得远些,已经瞧见闪闪发光的金顶,甚至听得到飞檐下清脆的金铃。
这场磨人的仪式可算是要结束了。
不料这时,长街的另一头忽然又出现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三位鲜衣怒马的青年郎君。
一位身着白衣,生了张好看的脸,气质却稍嫌文弱。一位身着紫衣,通身贵气,一看就是在富贵堆里待惯的人。还有一位身着青衫,桃花眼,柳叶眉,浑身浸染风流之色。
正是崔匪、王敏与卢矜。
两方人马一方从东向西,一方从西向东,正好对上。
李琮看了眼簪在三人襟前的琼花,目光逡巡在满脸涩然的崔郎君身上许久。她遥遥冲崔匪一抱拳,笑着说道:
恭喜崔郎君高中状元。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像惊雷一般炸响在这条街上。
今天是昭阳公主的成亲之日。
也是今科士子金榜题名之时。
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时刻里,她却向新科状元送上诚挚的祝福。
公主与状元是什么关系?驸马知道公主和状元的关系吗?等在禅房里的驸马是否知道公主此时正被拦在一街之外?
众人的眼睛在李琮和崔匪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好几遍,李琮习惯了这种目光,崔匪的脸却更红了。
只见他牵着马,温吞吞地走向李琮。
李琮与崔匪静静地注视着彼此,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她和他两个人。
那双在她面前流过泪的眼睛,此时此刻除了她之外,再也看不见旁人。
只见崔匪轻轻摘下襟前怒放的琼花,隔着两个马头的距离,羞赧地递到李琮跟前。
众人听不到崔郎君说了些什么,只能看见他上唇与下唇相碰,说出了几个字。昭阳公主满眼笑意接过这朵最大的琼花,同样回了一句什么。
不知某与殿下的约定可还作数?
若某高中状元,殿下能否实现某一个心愿?
作数,当然作数。
崔匪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牵着马又退回士子的队伍之中。李琮嗅了嗅琼花的香气,巧妙地把崔匪刚刚递给她的纸条藏进袖中。
大礼之日,与不是驸马的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暗通款曲。
还真是刺激。
不得不说,崔匪在某些时候是很懂得昭阳公主的痒处在哪里的。
李琮向王喜儿一抬手,今儿是她心愿即将达成的大好日子,她不介意让一让这帮书呆子。可李琮的马还没掉头呢,另一朵开得绚烂无比的琼花又递到李琮眼前。
她顺着花儿往上看去,看到的是一张醋意盎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