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表演开场还有一些时间,玄瑛例行通了一个每个月都要通的电话,犹豫再三,憋在心里的事没有说出口。
玄铭全程在旁边听着,表情一丝也不动。
“……你母亲现在很快乐,身子也健康。”玄瑛挂下电话,简单地说,“你若想告诉他们,就自己打电话过去,我不拦着。”
“不必了。”玄铭回答,“让他们远离玄家的是非吧。”
玄瑛点点头。
“我同意。但孩子是件好事……——算了,他们没有余力照顾你,也不会回来。一切等生下来以后再说不迟。”
开场前,化妆师给玄铭上完妆,又对他英俊的容貌赞叹不已。
“……不过,大少爷近来气色不太好呢,人也消瘦了。虽说消瘦之后变得更美,可还是身子要紧……”
“……无妨,只是肠胃不大舒服……”
何止不太舒服,简直吃什么吐什么,差点就要去医院打营养针。
玄瑛苦恼极了,换了许多样食物,有时亲自逼着他吃一点,终于找到几种不容易吐的。但为了表演前状态稳定,演出当日,玄铭不肯多吃。
他的美貌变得那样苍白脆弱,在台上更为惊心动魄,令人肝肠寸断。
……神了。评论家赞叹。不知这名天才经历了什么,为何演技又增加了让人难以言说的温柔层次?
当然是因为孩子。
诸君看到现在,应当能够体会,玄铭对玄瑛那爱恨交织的复杂情感,是充满矛盾、说不清道不明的:
既有心甘情愿的臣服,也有发自本能的反抗;既有对他霸道专横的怨恨,也有对他可靠善断的依恋;既受他表面的冷硬伤害,又仿佛能看到他内心痛苦的伤痕,继而不由自主地想要怜爱、靠近。
既是亲人,也是敌人。
但孩子——这种奇特的形式,一方面,和玄瑛有决定性的关联,另一方面,让玄铭能够剔除这情感中所有的矛盾和尖刺,放心去爱,甚至令他面对玄瑛时的演技,从最后一丝顾虑中解脱。
大幕落下,玄铭的额角泛起汗水。眼睛还瞪着,身子已然有些摇晃。
玄瑛知道侄儿到了强弩之末,一等幕布遮住二人,他就立刻过去,搂住玄铭倒下的身体。
“……别演了。”
这舞台上的帝王,很快从戏中抽离出来,神情复杂地说。
那种在戏里戏外来去自如的本事,玄铭还没有。
玄铭茫然地瞪着他,半天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
“……下一场要一个月以后,到时孩子大些,就好了。”
他倔强地回答,然后自己跌跌撞撞地起身。
回去的路上,宽阔的车内,玄铭一直躺在玄瑛的怀里,用毛毯盖着肚子,双手无意识地护着小腹。
他出了一身虚汗,十分脆弱,朦胧中,第一次在玄瑛面前露出无防备的姿态。
玄瑛的心里仿佛有千根针在扎,令他深深刺痛。
……理由呢?
他开始嫉妒自己尚在胎中的孩子了:那胎儿不仅引发了年轻父亲灵魂深处的脆弱与温柔,还被保护得这样好。
……玄铭这小子降生在人世,并不是来教我演戏的,他是来教我爱的吗?
他莫名其妙地想,随之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
堂堂玄家主,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然而,玄瑛温热的手,不由自主地盖在玄铭的手背上。
“……家主,快到家了,要不要叫醒大少爷?”司机问。
“……没事,让他再睡会儿吧。”玄瑛回答。
其实玄铭早就醒了,只是非常疲倦,一直没有动。
车子缓缓停在门前。玄瑛将玄铭裹得严实了一些,将他一把抱了出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玄瑛没搭理他,抱着他径直回到了温暖的堂屋。
玄铭的母亲患有Jing神疾病,他出生那夜,她险些在医院崩溃。丈夫对妻子的爱却无可挑剔,后来始终陪伴妻子在远离尘世的地方休养。
玄铭有记忆以来,统共没见过父母几次。他不到二十岁,就对自己腹中的孩子那样出乎寻常地在意,或多或少出于一种补偿的心理。
在意归在意,戏台他也不肯放下。
这次演出终于还是太过勉强,虽然受到报道大肆渲染、夸奖,但玄铭全都没看到,一回去就躺了好几天。一直低烧、虚汗。
因为是典型的疲劳受寒,且他还算能睡,徐医生决定先不用药,要玄瑛观察观察。
玄瑛没跟玄铭商量,干脆把他后面的巡演停了。这人霸道起来,独断专行,才不跟小辈扯皮呢。
玄铭知道以后,心里冒火,没脾气发作,就算醒了也不理他。
但到了大半夜,玄瑛仔仔细细检查窗户有无漏风,躺在挡风那一面,一门心思搂着玄铭微热的身子睡觉,又让玄铭动摇了:
……这家伙的爱,真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