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思绪一滞,好似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足以令人崩溃的错误一般,七二慢慢抬起头,脸色
“开心。”七二用力点头,仰着脸笑得眼角都弯起来,所有见到他的人心里都会不自禁柔软下来,“七二好开心呀。谢谢老师!”
男妓的表情还是那样,不为七二的任何泪水和呼唤所撼动,甚至在七二有两秒凑得太近,他的爸爸余光瞥见警服上肩章的那刻,还躲了一下,眼神像畏惧又像怀着厌恶。
眼前闪过数不清的错乱画面,那天爸爸妈妈不见了,光幕前都是血……他也被带走了,无处不在的眼睛,二十四小时的思想矫正,睡梦中被深深凝视……不停地哭,怕黑,哭着要妈妈;他们很生气,说会和妈妈在快乐的地方重逢……成功成为了绞刑场最狂热的观众……疯了般去乞求艾尔手中那张照片;小时候打开家门,就会有小熊姜饼的香味,爸爸牵着他的手,肩膀好高,可以把小小的他一把抱起来……
老师牵着他往公园外走,七二没回头,跌跌撞撞地跟着离开了。
这就是他的父亲。不是绞刑场那两个被指鹿为马的黑人,不是照片里僵硬的半个身影,不是意识昏沉时几句辨不清来源的低语,更不是政社一直洗脑必须憎恨的死者……这就是他的父亲。
“七二?”
“您……”
可七二一眼认出了他。
七二正想说自己不难过,他明明非常开心,然而这个陌生少年已经放开他,摸摸他的脑袋,掉头走了。
低下头,七二呆呆地看着自己被握过的手,又抬头去看几乎要被踩烂的那团父母,最后还是看向正朝他走来的老师。
“很好,最后一道思想考核通过……要他认谁做父母就乖乖认,要他踩就踩,表情也很生动,之前教育了那么久都没用,果然还是要送一趟快乐房……现在应该已经彻底矫正过来了。”
七二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这么多年来,他按照政社的命令,一遍遍告诉所有人他仇恨自己的父母,他以有作为叛徒的双亲为耻,他比谁都为他们的死开心……
拽着男人头发的警察诧异地看着七二突然一把攥住这个老男妓的胳膊,双眼充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这个漂亮同事脸上的表情此刻实在太过狰狞,警察竟忍不住后退两步。
十几年过去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被推挤得站都站不稳的小孩了,他一遍遍抹去所有被否定的不需要的东西,抹去所有爱过被爱过的记忆;他甚至成为了“光荣”的思想警察,成为了当时按着他肩膀的,教导他去踩烂父母的那个老师;从被矫正思想的人,转变成拿起警棍,在电视机前微笑着合谋编织谎言的刽子手……
“……”
七二死死地盯着这个和他有着一样棕色眼瞳的男人:身材已经彻底垮了,硕大的乳房往下垂,头发像一把枯草,原本高大挺拔的身形被强行改造了不男不女的样子,每天只知道张开腿挨操的野妓,一个真正的性欲容器……
似乎多年没有尽头的强奸和生育……已经把曾经的军人和革命者彻底摧残成了一个空壳。
二十四岁的七二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眼眶发热,喉咙痉挛,脚底却一股股往上窜冷气。
着七二胳膊的左手犹豫一下,最终往下滑,捏了捏七二的手指头。
“是的,是的,毕竟是重点监视对象,后续还会严密跟进警戒的。”
脚步声接近,一只手伸过来摸摸七二的头,“开心吗?玩够了我们就回去吧,七二。”
七二根本没料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局面,他连忙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认不出的,十几年自己长相变化很大,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很正常,重复几遍就好……
“不要太难过。”他说道。
那个答案就在嘴边,全身每一寸皮肉都在抗拒说出口,好像只要不说不问,就能自欺欺人地继续相信蒙住眼多年的谎言。
面前脸色苍白的老男妓看着七二,对这两声“父亲”没有给出半点反应,事实上男人连眼神都没有变化,瞳孔中空空荡荡,任何人的身影都印不进去,七二也不是例外。
七二心中焦躁得要疯了,混着阵阵无力感。十几年,他浑浑噩噩过了十几年,他们打他,虐待他,训诫他,可自己依然一眼就认出来……父亲那么爱他,总是把他抱起来,亲他的脸颊,叫他宝宝,叫他的名字,说他是上天派来的小天使……
——真的忘了自己吗?
他急急地问他的父亲,“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我是七二,我是你的孩子啊。爸爸……”
还是,还是比这可怖千万倍的,满怀血淋淋的恶意……
“父亲……”七二完全顾不上周围警察像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他哐一声跪在地上,和他的父亲平视着,双手抓在男妓赤裸的肩头,眼泪失控地大颗大颗滑落,“爸爸……我,我……”
“……”
可是如果当年被绞死的根本不是自己的父母,那真正的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呢?化为乌有,挖矿,没有尽头的劳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