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逢春一走出小树林,就感觉自己走起了狗屎运。
从小路尽头迈着两条细又长的腿不断走近,行色匆匆,一边走一边畏畏缩缩四处张望的男青年,不是她盯了大半月还没搞上手的生物老师阮又眠还能是谁?
阮又眠背着时下最流行的单肩包,牛仔裤也是城里出了没多久的最新款,只是头发半个多月没理过了,刘海长得盖住了半只眼。他母父都是城里的工人,家底子不错,如果不是她们非要让他去跟车间主任的女儿相亲入赘,他也不至于偷跑到这个民风彪悍的乡下来当老师。
新时代了,都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她们家居然还搞包办婚姻。阮又眠才刚刚大学毕业,还一次恋爱都没谈过,不想就这么潦草地走入婚姻。
来这里没两天,他就被一个男老师提醒了,说这里年轻男人不多,稍微大一点的就出去打工了,留着家里的女人跟守活寡似的。像他这种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小年轻,又手无缚鸡之力,要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哪个妇女拉回家暖被窝了。他又是老师,为了保住名声肯定也不好声张,只能自己吃下这个哑巴亏。
一开始阮又眠真相信了,走到哪儿都要拉着人,根本不敢一个人出门。结果他有天碰巧听见了那个提醒他的男老师在和别人一起编排他,又是说他绣花枕头,除了有张漂亮脸蛋一无是处,又是说他怂货一个,连夜路都不敢自己走。那高高在上的嘲讽语气跟当时来找他热情攀谈的口吻像是完全出自两个人。
阮又眠就是再没脑子,也听出了男同事话里那满嘴冲天的酸味。他从小就因为这副长相挨了不少排挤,可样貌是天生的,哪有自己长得不好看反而怪别人太好看的。
他之后再也不和那个男老师一起走了,也尽量不再去麻烦别人陪他。这回的家访,虽然路挺远的,但他还是鼓起勇气一个人上路了。
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偶尔有几个从田里扛着锄头回去的农妇,也只用眼神刮了他几下就过去了,根本没有男同事嘴里说得那么如狼似虎。
阮又眠一路提心吊胆地走过来,本来安下来的心又因为天色昏暗再度紧张起来。路边是一片很密的树林,里面黑咕隆咚得什么也看不清。他以前就听说,农村里经常有野猪伤人的事,有时候还会吃人,树林里每传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动静,他都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怪物钻出来似的。
他感觉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他,无论他怎么躲闪都避不开那双眼睛,他的步子越来越快,那种被窥视被锁定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极富侵略性的气息渐渐地笼罩了他的头顶。
啊!阮又眠忽然惊叫一声,抱头蹲下了。
阮老师,你干嘛呢?有点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似乎很是困惑,天都要黑了,阮老师要去哪啊?
阮又眠缓缓地放下手,同样困惑地抬头向上看,从昏暗的光线里辨认出了熟悉的面孔。
是他教过的班里的学生,还总是因为不写生物作业被他叫到办公室里,但没有一次改正过,不过总归也是认识的人。
他松了口气,站起身,尴尬到不自觉地把手往裤兜里塞,塞了两三次都没塞进去,他只能把手一只背到了身后,一只放到下巴前边,清咳了两声,拿出老师的架势:我要去柳一村家访,孙亮亮是你们班的吧,你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吗?
县里要发助学金,名额不多,听说孙亮亮家里很困难,成绩也很好,是个能上大学的苗子,他去家访一趟核实一下,这个名额应该就是孙亮亮的了。
叶逢春其实也不知道孙亮亮家到底在哪,不过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孙亮亮啊,刚刚我好像在树林那边看到他了,要是他还在那边,你直接跟他一起回家就行了。叶逢春热情地提议着。
阮又眠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被叶逢春拽到了小树林里。到了林子里边一个地方,他仿佛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听到远处有拖拖拉拉的沉闷脚步声,而旁边的女同学则轻蔑地笑了一声:sao蹄子,跑得可真快。
他下意识地皱了眉,想纠正她不要说这种不文明的脏话,还没开口就被突然怼到面前的大脸吓了一跳。
对方的手搭在了他的腰带上,略烫的呼吸喷在他的鼻尖,而那双眼睛,就像黑暗里紧盯着他的那双一样,牢牢地把他禁锢在视线中央。
终于让我抓住你了,阮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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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逢春把阮又眠吓得不住颤抖的身体搂进了怀里,下巴担在他肩膀处,鼻子往他颈窝里一埋,果然闻到了那股甜甜的梨花香,凑近闻更浓了不少,但既不刺鼻也不腻味。
阮老师你是不是每天都要喷香水啊?喷香水,梳头发,还有穿紧身裤,到底是想勾引谁啊?她伸出舌头在阮又眠脖颈上轻舔了一口,但没咂摸出甜味,只是怀里的人抖得更厉害了。
我没,没有不是勾引人他的声音变得和第一天上课的时候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