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时候,细雨绵密地扎入泥中,天空泛起了一层水汽。
云霭笼罩着远山,而山脚下溪流前的一间茅草屋,一位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在院子里练着剑,琉璃色的眼眸冰冷,墨色的长发束起用一根簪子一条发带简单固定,脸上身上流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珠。
他不知在这雨幕里练了多久,不知年月,亦不知时日。
苏澜三岁习文,四岁习武,从诗书礼乐到琴棋书画,亦或是骑射权谋,兵法武功。
每日寅时起床,起初只觉得痛苦万分,不知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可到了如今已经不需要师父来责罚敦促。
明明是个十岁不到的孩童,心智却比寻常人要成熟稳重上许多。
自苏澜记事起,他便只有师父,寻常小孩在父母怀里的时候,他便已经会习文写字,但师父于他而言,并不算多重要的人。
他养大了自己是不错,可他养着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到后来苏澜才算是知晓。苏澜并不知师父的姓名,只知师父便是师父。
每每苏澜懈怠功课,便会得到各种各样的惩罚,有时候是饿肚子,有时候是挨打,有时候是罚跪……
苏澜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却不知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这样努力做到尽善尽美,无所不能,是为了什么?
食不果腹的苏澜学这些东西又是为了什么?
却在一年前的时候,苏澜找到了目标,
“你不是想知道我让你学这些是为了什么吗?跟我走。”师父给他戴上了面具,不知从哪里牵来了一匹马,带着人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来到了长安。
长安街市上人群攒动,商贩客商,来往行人,王公贵族,好不热闹。
从未见过世面的苏澜险先看花了眼,他们的吃穿住行都是苏澜无法想象和企及的地步。
破天荒的,师父带着他玩了一天,
苏澜问他:“师父,我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啊?”
师父表情冷淡,只是说:“等会你就知道了。”
这一日,苏澜吃了自己从前从未吃过的,玩了自己之前从未玩过的,他第一次这样放松,偶尔看着别人的孩子牵着爹娘闹着要糖葫芦,原来这才是普通人的生活,不止一次地心生羡慕。
偶尔他也问起师父自己的爹娘呢?
师父不会答他,只是说:以后你便知道了。
以后是多久的以后?年幼的苏澜总是怀揣着希望,或许他也该是有爹娘的,或许有一天,他就能和爹娘团聚了,或许那时候,他也可以向爹娘撒娇要糖葫芦。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到了今时今日,可现实往往要比想的残酷许多,师傅带着他进了皇宫,
满宫的红墙黄瓦足以让苏澜瞠目结舌,苏澜瞪大了眼睛不敢说话,因为他们是偷偷溜进来的。
宫中来往的宫婢内侍,被前呼后拥的王子皇孙,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
夜里亮起的盏盏宫灯,昏黄的光将整个皇城照的透亮,是人间最风流不过的去处,这整个长安,都是天下文人仕子想要作为的地方。
苏澜也心向往之,却不敢在这个时候问师父带他来的用意,只默默地看着来往行人,直至看见了一位约莫和自己同岁的孩童:
红色织金的衣袍,长发用金色的发冠和玛瑙的簪子束起,腰带上是繁复Jing致的纹样,腰间挂着香囊玉佩以及各种饰物。
前呼后拥的阵仗可以断定是一个被千宠万爱着的王子。
这却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远处的这个人,同自己长得一样,苏澜心绪万分复杂,他有许多想问的却无从说出口。
一般长相的人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苏澜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他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眼睛却一直盯着那位同自己一般无二的人直至人远去,心中依旧翻涌着无数的想法和情绪,直至师父将他带离了宫门还是无法回过神来。
“清醒一些了吗?”师父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棉絮传进了苏澜的耳中,听不太真切,而接下来的言语,却像是冰棱凿入雪中,剑气穿透衣服的裂帛声一般让人觉得冰冷而清晰,他说,“你可听说过,双生帝王家,一子去而一子还?
你是被放弃的那个。”
师父的字字句句凿刻在了苏澜的心上,只觉得钝痛让人压抑地有些喘不过气来,苏澜的四肢发凉,原来他一直憧憬的爹娘,期盼的兄弟姐妹竟然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而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原先的希冀一点点地坠入深渊不可追寻,苏澜既是想哭又是想笑,既如此,为何不杀了自己,也好一了百了,既然活着,又为何让自己知晓这些?
那般痛苦锥心。
“为什么放弃的是你呢?明明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出身,一母同胞,为什么偏偏是你?你也可以是被人前呼后拥的皇子不是吗?
那年,淑妃娘娘有孕,世人皆知她生了九皇子而晋升为贵妃,实际上那晚生的却是双生子,淑妃娘娘买通了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