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大夏的国师,我该褒奖你的勇敢,作为我个人,我该恭喜你,你保住了你自己和你手下那近千人…你带着他们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彭召那个马上就要倒霉的混蛋,就算我不来,他短期内也不好再找理由寻你们的麻烦……可你还记得三个月前,在国师府里,我叮嘱过你什么话吗——”
闻人雪数着纱布上渗血的地方,一道、两道、三道……尤其是横在腰间的那一道,浓重的血红很快就将纱布浸shi,“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笨蛋,我就该把你一直拴在我裤腰带上!”
他匆匆跑出营帐去叫军医。瞧见军医有些惊愣的目光,闻人雪忽地意识到自己现下也一副满脸血痕的狼狈模样。
抬手随便擦了擦,闻人雪问出心中的担忧,“为什么他一直醒不过来?是那些半兽人…在箭簇上抹了什么毒药吗?”
军医一面用洁净的新纱布再次包扎,一面轻轻地摇头,“没有中毒的迹象。”又检查片刻,尤其观察了一些嬴烈眼球的颜色,他转向闻人雪,露出一个安抚似的微笑,“国师大人不用太担心了。应该是近期频繁鏖战,有些累着了,积压已久的疲惫一次性爆发,这才昏迷得久些罢……”
军医很快重新处理好伤口,走出了营帐。这次嬴烈腰间的纱布上没有血色再沁出来,闻人雪坐上他躺得那张随意支起的简陋矮床,看着嬴烈被纱布遮掉了大半的脸。
闻人雪知道嬴烈之前说“不会留疤”是真的,嬴烈的体质就是如此。可不会留疤,不等于感觉不到痛,闻人雪在高坡上看见血从嬴烈腰间溅出,洒落在雪地上的时候,嬴烈在马上的身形分明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之后他手中长刀劈斩的每一式依旧狠辣犀利,刀刀从没有落空,每次都带走一颗半兽人的头颅,然而在他披散的满是血污的头发下——头盔早就不知被各种武器削飞到哪里去了——他颈项上凸起的青筋越来越明显,每次挥刀都伴随着身体轻微的抽搐。闻人雪从没想到嬴烈那样美丽的一张脸上,也能显露出堪称扭曲狞厉的神态,连闻人雪都一时恍惚,有些认不出来那种模样的对方。那个瞬间闻人雪前所未有地清楚意识到,即便身体素质是怎样地异乎寻常,嬴烈能感觉到的疼痛,就如同任何一个普通士兵一样,而嬴烈曾经对他承诺的那些,他每次回想只是觉得欢喜和感动的那些话……在他亲眼目睹对方为之流血、为之在刀箭斧钺中拼了命似的向前冲杀,所有缥缈无着的东西,在那一个瞬间,于他眼前骤然凝为了真实,他忽而明白了最初让他不能吐槽对方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他突然很想抬手摸摸嬴烈的脸,可惜那张脸上包了许多的纱布,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摸了摸嬴烈裸露的颈间。隐隐跳跃着的脉动从指尖传来,觉得安心的同时,闻人雪被那温暖的触感蛊惑,正要顺着肩臂的线条一直摸下去,却发现嬴烈的右手臂也像那张脸一般,裹满了药和棉纱,他只得无奈地放弃。
真是个大傻子,他又想,如果每一次说话都这样地当真,当真到要用一切的努力去兑现自己说过的话……这个人如果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那他一定是还没有被世间的险恶之事毒打过,就像这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家伙,天真得像个笑话……
正在闻人雪隔了纱布用目光描摹那张脸轮廓的时候,“笑话”忽而低声呻yin了一下。
从昏迷之中,嬴烈缓缓地睁开双眼。却是刚看清眼前的人,他双眼就倏地睁大了。
“阿雪……你、你怎么哭了?可是有谁欺负你了?”
嬴烈本该惊喜于思念已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只是闻人雪左右支棱的头发、甚至好几缕搅作一团的发梢,还有他通红的漾溢水光的眼睛,乃至浑身的血腥味,都实在叫嬴烈半点不能高兴,只有满心的慌乱和担忧。闻人雪却是一边抹眼睛一边摇头,并不说哭泣的原因,嬴烈只好自己开始瞎猜,“太子带领的主力不会这么快到这里…莫不是阿雪你独自偷跑出来,被太子知道,他……要责罚于你吗?”
闻人雪猛地俯身。他直接照着那张哔哔问话的嘴亲了上去。
庆幸于还好嬴烈下巴这一块没有受伤,闻人雪含住那两片薄薄唇瓣的时候,尝到了微苦的药味,还有一缕咸涩的血腥。在他舌尖侵入的刹那,对方已然顺从地开启了齿列。闻人雪将藏在内里的那条软舌勾挑入自己的嘴中,用力地吮吸,又用牙齿轻轻啮咬shi嫩的舌尖,原本有些苦的药味渐渐在他不断地吸吮中变成了一种熟悉的甘甜,那是嬴烈本身的味道,闻人雪一边更用力地舔吸,一边在心里骂自己真是个混蛋啊,放任地享受着这个人全无保留的真心,自己一直不给回应也就罢了,还总想着从对方身上寻求安抚……
他倏地松开被他含吻了许久的舌尖。直起身,他凝视着下方嬴烈的双眼。到了真正面对这双眼睛的时候,他发现在大夏万人之上的国师这一身份掩盖下,被对方含着灼热的思念、又有些忧心的目光注视着的他自己,其实无比平凡,且贪婪,或许已经堪称卑劣。
“太子才没有知道得这样快,也没谁敢欺负我。我哭……只是因为我恨我自己明白一些事情,明白得太晚了些——”